沈云湘病了的这些日子都没去学堂，今日好全了，沈云舒早早地就来小青州等她。
等沈云湘拾掇了，沈云舒便挽着沈云湘一道出了小青洲。
被留下的青竹愤懑地朝着晚红抱怨，“晚红姐姐，姑娘怎么又带水碧出去了？”
青竹一噎，那次是她去的没错，可她察觉的到，姑娘待她和水碧多少有些不一样。她还见过姑娘单独同水碧说话，后来不管她怎么问，水碧都不告诉她姑娘说了甚么。
“可是，姑娘也没带晚红姐你出去。”
“那又怎样？太太本来就是让我伺候姑娘起居的，姑娘去上学堂，自然有人跟着，我在院子里等姑娘回来就好。”
晚红说完又觑了眼青竹，“姑娘向来有主意，她带谁出去自有自己的道理，你要是没事，就把姑娘柜子里的小袄拿出来晒晒，我看今日天气倒合适。”
青竹咬咬牙，更是坚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同姑娘建议让她嫁去别庄的肯定是水碧。一旦她嫁去别庄了，水碧自然就顶替了她的位置成为姑娘的一等丫鬟。
青竹心里不快，柜子翻的哗哗作响，明翠见状赶紧接过，“青竹姐姐，我来我来，这事本来就是我和水碧的事，青竹姐姐且歇歇吧。”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在故意讨好，可是青竹却很受用，她才是一等丫鬟，陪着姑娘出门的应该是她，这事是水碧那个贱蹄子要做的。
明翠见青竹脸色好转，偷偷看了眼，发现并晚红没有注意到这边，于是给青竹使了个眼色。
青竹了然，跟着明翠轻手轻脚出了门。
见周围无人，明翠踮起脚尖，附身在青竹耳边絮絮开口，“青竹姐姐，我前儿见到水碧同姑娘说话...”
沈云湘静静听着云舒同她抱怨这几日她没来上课，学堂里发生的事儿，时不时跟着轻笑一声，俩人慢慢走着，绕过假山竹林，最后停在来了单独为几位姑娘上学划的院子前。
沈云舒最后总结道：“所以，除了《女诫》前篇，薛先生也教什么别的新功课。”
沈云湘点点头，这同她上一世的记忆也没什么区别，“薛先生知道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我也没兴趣，”沈云舒嘟了嘟嘴道，“老学究才讲这个。”
沈云湘失笑，领着沈云舒进了门，坐到常坐的后排，不意外地在自己的书桌里翻出了一些各式话本传奇。老太太请回来的先生，单讲三纲三从，她向来就不乐意听这些的。
上辈子，几个同她年纪相仿的世家姑娘都颇有才名，唯独她是个“绣花草包”。
想到这，沈云湘自嘲一笑，早知前世特立独行是这么个下场，让她学学那些世家姑娘也不是不行。
沈云湘随意地翻了翻话本，便将这些话本摞在了一道，让水碧拿去扔了。
这番举动惹得沈云舒意外，连忙追问，“姐姐，好端端地怎么要扔了？”
“这些话本讲的都不对，为何都是富家千金为了穷书生、贫才子舍了自己的身份家族？若这书生真有对这痴情女子有意，何不是他先考取功名，在同心上人表明心意？”
“可是姐姐，这许是书生担心，自己考科举耗时太长，害怕姑娘苦等无望？”
“他既没有必能能考上的信心，又何必来招惹人家姑娘？”沈云湘摇摇头，“这只能说明，这书生是贪图姑娘美色同家世，指望着姑娘的家族救济。”
沈云舒微微一愣，有些茫然，“是这样吗？”
“自然是这样，”沈云湘点点头，“你看，话本上大都是姑娘心甘情愿为心爱之人付出，可是那些男子为姑娘做过什么？”
沈云舒歪头想了想，“好像没有做什么。”
“这就对了，”沈云湘捏了捏沈云舒的脸道，“这些话本，过都是穷酸男子写着诓骗无知女子的。”
历来男子薄情，三心二意，娶妻向来只看自己的利益，用蜜语甜言织布做网，哄骗一个又一个痴心女子心甘情愿作茧自缚，她见得多了去了。
“那姐姐，这世间就没有好男儿的吗？”
沈云湘一愣，脑海里又出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沈云湘摇摇头，将脑海里的人影甩掉，“自然是有的，只是这好男儿不能轻易遇到罢了。”
沈云舒点点头，“那姐姐，什么样才算是好男儿呢？”
“比如方才说的，等考上了功名才同心上人言明心迹的，就是好男儿，”沈云湘干脆把刚才的话本拿来当反例，“大抵就是这样的。”
沈云舒点点头，她懂了，以考上功名才是好男儿。
一直听着俩人对话的沈云蔓同沈云萝俩人表情都有些若有所思，都垂下头，各自想着心事。
等薛忻出来的时候，沈云湘同云舒也没有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只挨在一块坐着，不知又在说些什么。
瞧见沈云湘回来了，薛忻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沈怎么这么快就病好了？
虽然心底怅然，薛忻神色也不见波动，只冲着沈云湘点头示意。
“四姑娘身子可好全了？”
沈云湘回了一笑，“劳烦薛先生记挂，云湘好多了。”
薛忻点点头，客气表示了对沈云湘的关怀，便开始了今日的课程。
“上次我们说到了女子之常道，卑弱、执勤、继祭祀，卑弱是说女子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执勤是说女子要晚寝早作，勿惮夙夜伺候婆母，继祭祀是说女子应该正色端操，以事夫主，无好戏笑，以供祖宗。”
沈云湘冷笑了一声，干脆是以手撑头，捂住了耳。
她错了，即便知道不学这些，她会步入上一世的结局，她也依旧也不会学。
薛忻皱了皱眉，果然还是来了。
沈四姑娘向来乖戾，对古人至理名言，从来都嗤之以鼻。
等了片刻不见沈云湘驳斥，薛忻一愣，再去看沈云湘，就见沈云湘捂住了耳。
薛忻悄悄松了口气，这四姑娘向来直言不讳，今日倒是好脾气。
只是，薛忻苦笑了，哪有先生同她一般，要仰学生鼻息过活的？
她祖上也曾是进士出身，若不是祖父一代没落，她又何必抛头露面当什么劳什子女先生？可是祖父亲自教她念书明理，夸她若为男儿，必有番大作为，如此她又怎么甘心嫁给一个满身铜臭的商贩？
若不是逃离了家中安排的婚事，她又怎么会沦落到当个商贾家里教姑娘们识字的先生？
只是来了沈府，她才知道同样是商贾也是有云泥之别的。
沈家这样的大商户，瞧着与权贵人间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沈家二爷也有了官身，那可真的同其他权贵没区别了。
从她刚进沈府开始，她就下定决心一定要留下来。她虽不喜沈云湘，但也知道沈四姑娘是沈家嫡女，又备受宠爱，不能得罪。既然如此，那四姑娘想如何便如何，只要能留下来，她都能忍！
沈云湘虽然捂住了耳，眼睛却没闲着，四下扫了一圈，最后的目光，落在了墙上的一幅对联上。
也不知是谁写得，笔法虽算不上遒劲，但胜在飘逸灵动，沈云湘自个写得一手好字，自然也得出来，这不是薛忻的字迹，只是沈云湘对写字的人没什么兴趣，她在意的是这对联。
上联是“世事无常终是苦”，世事无常，若撇不开可不是万般皆苦么？
下联是“扭转乾坤即为名”，若能扭转乾坤，那之前吃的苦又算什么？她要做的不也是颠倒乾坤？
沈云湘的心砰砰直跳。
既然新皇上位，她和舅父一家都不得善终，那何不先下手为强，杀之以绝后患？！
沈云湘吹垂眼，掩盖眼底闪过的疯狂。
她要做的，只有一步，弑君，然后活下来！
好像也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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