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沈云湘扶着陈氏去庵里给观音上香，沈云湘看着面前一派祥和的观音，心下嗤笑。
观音若是有眼，岂会看不见庵里晻赞龌龊之事？
要么观音无眼，要么观音与之同流，这样的观音让她如何去信？
不过这话，沈云湘没当着陈氏的面说。在陈氏面前，沈云湘规矩捻香三拜，最终将香递给水碧，由水碧插上香坛。
“阿弥陀佛，陈施主。”
一旁站着一位女尼，面色安详，眉眼慈善，一如座上观音。
沈云湘冷笑，好久不见了，慧慈。
慧慈看着由着沈云湘扶着的陈氏走到跟前，轻轻扫了眼陈氏的肚子，又道了声“阿弥陀佛。”
陈氏也合十作揖，“慧慈师太，昨夜多有叨扰，多谢师太了。”
“施主客气了，”慧慈又念了句佛：“众生皆有念，有念便有惑，能为世人解惑，是老尼的幸事。”
沈云湘不语，只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这话，上辈子，她也听过。
那时她嫁入成王府半年，一直没有生养，母亲心下着急，给她托了口信。
那时成王还没显出本性，还装作一副对她情根深种的模样，知道她要去上香，亲自送她去了沈府，母亲高兴极了，以为她得了成王青睐。
母亲在去静善庵的马车上，拉着她的手同她说：“我的姩姩是个有福气的，看着姩姩在府上过的好，母亲就放心了。”
“虽然成王没说，可是没有孩子，大抵还是不好的。”
“王妃这几年也没个生养，你要是有了一儿半女的，才好更好的在府上立足。”
她听了母亲的话，庵里拜了送子观音，捐了香火。
夜半，母亲叫上她去了慧慈的房里。
那时的慧慈要比眼前之人还要年长些岁数，也是同今天这般，同她说，“施主有惑。”
她自然有惑。
人生在世，谁又能无惑？
可是那时她是想不开的，她只觉着慧慈能一眼看到她心底的疑惑，慧慈朝她笑，给她递上一包药，同她说，吃了药，便能解答。
她不信，可母亲却信的，母亲同她说，宏佑便是这样来的。
可是她不信又如何？
最后，她还是带着药回了王府。母亲希望她有个孩子，有个儿子，如此才能在成王府立足。
她也需要个孩子，需要一个生在皇室，同沈家有着血缘孩子，这个孩子能护着宏佑，也能护着母亲。
后来，她才知道，府上根本就不可能会有孩子。
季如慧嫁入王府多年，一直没有生养，她怎么会允许其他人生下孩子？
成王府上那么多人，谁也不可能怀有孩子。
麝香熏得多了，那些伺候主子的婢女身上都会带着这种味道，长久下来，成王府上的一众姬妾，谁也没能生下个活胎。
她起先也不知道，她只知道那药没什么成效。
可是她还是得吃这药，直到那日知道了成王的真实面目。
“姑娘，药来了。”明翠一如既往地替她熬了药送上来，她看着眼前黑的发亮的药汤，竟然笑了出来。
“放下吧。”
等明翠退下后，她在药汤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一个披头散发的风婆子。
“哐当”药碗碎在了地上，黑紫色的药汤蔓延开来，朝着她不断爬来。
她觉得恶心，这药，那人，和怀有那人的孩子，都令她恶心。
她让水碧把药烧了，她绝不会生下那人的孩子。
后来，因着一件琐事，她被关了幽禁，困在偌大的侧院，除了伺候她的水碧，再无其他人近她的身，之后，她便有了孩子。
孩子？
呵。
呸，她不要。
虽说她月信不准，有时迟到些天数也是可能的，可是她却不敢赌。
她有意同成王示好，做出一副臣服于他的模样，终于是被解除了封禁，她的院子里又开始人来人往了。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季如慧是怎么办到的了。
她院里婢女面前，装作无意透露自己近来食欲不佳，惹得季如慧一连指了好几个新人在她眼前伺候。
她笑着接下。季如慧那时太急，给那些新人穿的衣裳味道太重，她闻出来了。
她当然不会点破，这样的人来得越多越好。
最后就是她“意外”小产了，母亲来看她，抱着她哭红了眼，“我的姩姩怎地这么命苦。”
命苦？
被迫嫁入城王府是她命苦。
可是没了孩子，却是她命好，也是那孩子命好。
“慧慈师太，”沈云湘压下心中的怨恨，轻轻抬眼，朝着慧慈一笑，“佛说万般皆是因果，师太这般心善，必然会结出好的因果，云湘替母亲谢过师太了。”
慧慈眼皮一动，看着眼前笑语嫣然的沈云湘，没由来的有些心虚，像是心底的私隐被看穿了一般。
慧慈眨了眨眼努力压下心中的惊骇，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借小施主吉言。”
沈云湘勾了勾唇角不再说话，只听着慧慈同母亲继续寒暄。
等慧慈又说了几句禅语后，沈云湘扶着陈氏一道回了院子。
院子里众人一道用了早膳，便各自散去收拾准备启程回府了。
沈云湘觑了空档，带着水碧去见了主持师太。
“你在外面等我。”
“是。”
沈云湘敲了门，里面传来一声，“哪位？”
“故人。”
门内没有人说话，沈云湘也不急，只静静等着了直到门“咯吱”一声被打开。
沈云湘抬眼，“师太，别来无恙。”
慧禅眨了眨眼，念了句佛：“阿弥陀佛，小施主识得贫尼？”
“自然，”沈云湘轻笑，“师太是故人，云湘自然认识。”
慧禅一愣，想了想请了沈云湘进门说话。
还没等慧禅问，沈云湘开口道：“师太可是好奇云湘为何识得师太？”
慧禅没有说话，只拿眼看着沈云湘。
沈云湘一笑，“万般皆是因果，师太难道还参不破？”
这话唬得慧禅一愣，沈云湘心下好笑，这样“似是而非”可不是唬人的很？
“师太，云湘此番前来，是为了一事，”沈云湘也不多客套，只说到：“师太可知庵里有‘鬼’？”
慧禅的眉一皱，沈云湘心下了然，继续问道：“师太既知有人假借神佛之名，行阴诡之事，为何不阻止？”
“阿弥陀佛，”慧禅双手合十，“小施主慎言。”
“师太这是不打算管了？”
“小施主，”慧禅又念了句佛，“贫尼不问世事已经很多年了，若小施主有惑，还是请慧慈师太去解答吧。”
“可是，师太...”
“来人。”
慧禅兀地出声，一旁的内室竟然走出一对女尼来，那两个女尼对视一眼，朝着慧禅道，“师伯。”
“送这位小施主出去吧。”
“是。”
沈云湘看着这俩人出来时，心下已经有数，沈云湘扫了眼慧禅的神色，双手合十道：“师太保重。”
慧禅也不看她，沈云湘任由两个女尼送出了门。
回府的马车上，沈云湘将今日之事细细想过一遍，心下了然。
慧禅怕是被架空了，慧慈同慧白竟还有如此手段么？
这样的话，她就得好好想一想，如何会会那些故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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