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左轻轻笑道：“真的不去救她啦？”
秦随一口饮尽杯中的酒，然后才毫不在意道：“救她？为什么要救她，就凭她单薄的美色？就凭她是我无聊时的消遣？还是你认为我会在意感情、意气用事？说到底，你们都猜错了，我真的不是那个正气凛然的秦祈年。你们继续，我不会动手，正好近来乏味，就让我看一场好戏。”
袁左没来由大笑起来：“秦祈年……不，秦随，你果真是好样的，不过你知道吗？你喜欢的人固然不多，但喜欢你的人也不会多啊。她一直在等你，在她眼中，等一百年，等一千年，都值得。如果是我，当人生中出现像赵雪莉那样的女孩遭遇危险时，我会像一条疯狗一样撕咬任何伤害她的人，因为我是一条败狗，我不会让仅有的这么一点美好的事物从我手中溜走，可你秦大主席拥有远比我锋利的齿牙，却在最关键的时候犹豫退缩，所以你只是一条跟我一样的败狗。”
“闭嘴。”秦随轻声道。
他再度倒满酒，却没有再喝。
那一瞬间，回忆闪现。
初见之日，恍如隔世。
秦随阖上眼睛，错乱交杂的记忆铺天盖地把他笼罩，他仿佛在无数个时间里和她见了无数面。
“同……同学，你好。”这是他改头换面之后与她初次相遇的场景。
“梦想吗？我想和传闻里那位意气风发的秦防御使见一面。”这是在嘉陵江畔，两人吹着徐徐晚风，并肩夜谈。
“你凑过来点，我跟你讲。”这是在天山，生死一线时，秦随刚刚流露出准备凑上去的眼神，赵雪莉就轻轻地吻在了他的嘴唇上。
“秦随，还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吗？”这是在南诏，她在冥冥黑暗中打破了沉默，也打开了他心房的枷锁。
“注意安全哦，秦主席。”这是在渝州学院，她轻声对他说出离别箴言。
秦随放下酒杯，缓缓起身。
袁左收敛笑意，也跟着起身。
两人面对，骤然形成两方天地。
袁左眯眼望着灵力疯涌攀升的年轻人，“气运灌顶，毗近天道，能承此造化者，世界上怕是找不出第二个。”
“我等着你复生之后来找死，现在，让开路。”
袁左缓缓问道：“我该叫你秦防御使，还是秦主席？”
“秦祈年就好。”
————
年轻人缓缓走进教室里面。
“秦……秦随？”周雪惊诧地抬起头：“你怎么回来了，快走啊！”
秦随置若罔闻地走到她面前，接过她怀里的少女，目光怔怔，嘴里轻声呢喃：“我来得有一点晚了，对不起啊。”
此刻他耳朵里的世界一片寂静，晕眩感直冲脑袋。
秦随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颊上，慢慢地伸出手，替她抚平发丝。
少女闭着眼睛，双眉舒展着，眉眼间似乎泛着笑意，看上去很恬静。
秦随始终没有说话。
脑海中闪过各种记忆片段，从前到后，由近到远。
渐渐的，那些关于猜忌和隐瞒的画面敛去，重新浮现出来另一些画面。
初次见面，在渝州学院新生招待处，对视的二人；从南诏回来，在家里楼下，对视的二人；天山生死一线时，山洞里面，对视的二人；清晨的房间里，面对面躺在床上，还未适应过来但一睁眼却对视的二人。
好像他们都不善于表达内心所想，所以总是沉默对视。
当这些记忆全都悄然滚过，画面最后定格在那天。
秦随坐在嘉陵江畔，平静的目光落在身旁的那身青裙上。
她闭眼假寐，他内心安宁。
直到她说出那句话，才使他的眼神泛起波澜。
“秦随。”
“我们在一起吧。”
现在才知道，原来从那一刻起，泛起波澜的不止他当时的心境。
就好像他当时说出的那句：“好。”
原来应下的也不仅是那时当下，还有以后所有。
眼睛是会说情话的，每次看着你的眼睛我都别无二心。
从未没有说过“对不起”三个字的他，再一次哽咽重复道：“对不起。”
周雪见他傻愣愣地待在原地一动不动，有些着急道：“她临死前的夙愿就是让你活着，你快走啊，你再不走真的会死的！”
“有件事情一直忘了跟你说。”
秦随低着头自言自语。
“我就是你口中的，渝州防御使。”
“秦祈年。”
话音落下，教室内明明还有几十名学生，但却陷入一片死寂，就好像秦随提到了一个不能言说的禁词。
秦随也不在意这些，他抱着怀里的少女站起身，将她交到周雪的手里。
有些事发狠你就很牛逼，可大部分的事，即使赌上命也没有用。
就比如眼前，这人世间最常见的生死别离。
“袁右，滚出来。”
语气明明很平静，但整个渝州学院所有人，耳畔都如同炸起惊雷。
刹那间，教室乃至整个渝州学院冻成了冰窖，仿佛一切都化为了寒冰。
无尽的寒意蔓延而开，一种可怕的温度弥漫在天地间。
如果说之前没人相信秦随就是秦祈年，那么现在就是没人不相信了。
因为灵力复苏之后，修炼者千千万万，极寒之冰却仿佛只是为了一个人而存在。
京城特区，天上纷纷扬扬飘起了大雪，雪花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秦锦年伸出手，薄薄的，凉凉的雪在她手心融化。
“这漫天风雪，难道也知道你回来了吗？”
秦昊犹豫道：“锦年姐，大哥中毒之后不是已经不能再调动灵力了吗？”
秦锦年嘴角微微弯起，有些无奈地轻声道：“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哥想做什么，谁能拦得住他？”
她又喃喃自语道：“不过哥哥，一定要有所失，才能有所悟吗？”
……
秦随面色平静，任谁都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有滔天怒火在涌动，天地间的灵气都在此刻有了躁动的迹象。
一团怨气出现在门外，逐渐化作人形，袁右此刻的战意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因为他面对着前所未有的强敌，哪怕先前面对秦祈年也未有过这种感觉。
面目狰狞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种心中杀意膨胀，还能面色平静的人。
教室的所有学生浑身颤抖，不仅是因为身处极寒之冰的“冰窖”当中，也因为鬼王真的再度回来了。
秦随将赵雪莉交给周雪，然后背对众人，面对那位鬼王。
“极寒之冰！秦主席真的是防御使大人！”
“秦祈年……真的是秦祈年！”
“我们有救了！”
一道道目光投向那道年轻背影，凝固在那件黑色风衣上。顿时间，几乎所有人的面庞上，都是涌现了激动与狂喜之色，绝望之后的希望，让他们那依旧残留着惊慌的脸上，有着喜极而泣的泪水流下。
“终于不打算继续藏下去了？”
袁右一手轻描淡写地拂去那股寒冷窒息的威压，蔑笑道：“现在发狠晚了，如果提前半个小时你就能改变故事的结局，可那个时候你在干嘛？你在犹豫，在权衡，在胆怯。等你终于下定决心，一切都来不及了。悔恨这种情绪真的很有趣，有时候会让人想死在那一刻……桀桀桀。”
“嘭！”
方寸之间，平地起惊雷。
这片天地，猛然有着一道极端刺耳的音爆之声轰隆隆的响彻而起。
两道身影原地消失，只留下余音阵阵。
“你找死，我就让你死！”
秦随以一种无法形容的速度硬生生地将袁右直接撞出了教学楼，洞穿天际，那道背影似乎有着滔天的暴戾席卷天地间。
两人这种程度的战斗，并非是极度的绚丽，但却是强到极致的力量相撞。
冲撞之间，风雷滚动，苍穹闪烁，仿佛世间一切都在为这等人力撼天而颤动。
嘭！嘭！嘭！
一道道令人心惊胆跳的沉闷巨响，不断从九天之上传下来。
此刻的秦随，犹如疯魔。
在场唯一能勉强看清战局的李晋目瞪口呆，显然是第一次见到向来温文尔雅的秦防御使第一次这样疯狂。
作为渝州特区拿得出手的强者，李晋心里很清楚，秦随一拳下去，就算是S级都有点难以承受，更何况他这种暴雨拳势，如果是一般的S级强者，恐怕早就殒命当场了。
轰！
随着一道惊雷般的碰撞声，两道身影同时倒掠出去。
秦随率先稳住身影，一袭黑色风衣如盈风雷，翻滚不止。
“鬼泣。”
通体黑色、红雾环绕的短刀在秦随左手渐渐显形。
“断雪。”秦随轻声呢喃。
千里之外的断雪剑如有神附，骤然升空，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飞至秦随手中。
世人皆知渝州防御使秦祈年剑道造诣极高，然而最强的杀招却是那记左手刀。
“给我——滚下去！”
天幕之上，一袭黑衣踏空狂奔，鬼泣断雪同时劈下！
“轰！”
立于九天之上的鬼王袁右被狠狠砸入地下。
尘雾四起，袁右身陷地坑。
年轻人宛如流星从空中坠落，衣不染尘。
秦随闭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
好像他是要借这一口气，吐尽胸中所有悲懑。
但按理来说，面对袁右这样的生死大敌，这是最不该换气的时候。
袁右嘴角翘起，冲天而起，身形激射。
速度之快，力度之大，连他脚下的那块地面都不堪重负，瞬间裂出几条地缝，崩裂声刺破耳膜。
生死一线。
秦随扯了扯嘴角。
肩头被洞穿的秦随一刀挥出。
在不知几万米的高空上，那一刀的余韵仍在，砰然炸裂。
这一次重回众人视野，不管秦随见到赵雪莉时如何阴沉，也不管他对敌袁右时手段如何狠辣凌厉，秦随摆在面上的神色，始终称得上温和平静，起码没有什么愤怒狰狞。
一刀过后，秦随转身露出狰狞笑容，“想走？”
大地震颤，年轻身影拔地而起，一闪即逝。
————
南诏特区无数崇山峻岭绵延开去，一道黑雾虹光穿梭而过。
黑雾身后，始终有一刀一剑如影随形。
袁右停下身形，举头回望。
断雪剑与鬼泣也停下追杀，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男人出现在袁右的视野里。
那个被年轻人从渝州特区撵到南诏特区的鬼王哈哈大笑道：“秦祈年！冰魄寒霜毒与你的冰属性相克，如果你像从前那般躲在暗处一辈子不用极寒之冰就算了，现在强行驱动灵力，恐怕就算我不还手，你也会死在我的前头。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女孩，当真值得？”
秦随神情略显随意，反问道：“话虽如此，那又如何？”
袁右怒道：“疯子，你简直就是个疯子！你比沈长安还要不可以理喻！”
秦随探出一手，断雪剑飞至他的手中。
袁右明显感受到滔天杀意，一闪而逝，比起先前逃窜还要快若奔雷。
原先袁右脚下的那座山头已是被一剑劈出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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