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太赶紧上前，言语中都是关切。
“醒了醒了，醒了就好。老姐姐，你还有哪里不舒服？我这二儿子会看病，若是有，让他给你开个方子好好调理。”
这老太太头发银白，脸上的皱纹却不如她多，脸色还相当白皙，要说年纪还真看不出来。
钱老太就以姐姐相称。
但这老姐儿不知是对陌生人防备，还是真有哪里不舒服，醒是醒了，但是神色冷淡，明显不想张嘴。
钱老太只得示意儿子上前。
钱二叔刚才已经切过一回脉了，但那是老太太昏迷时。
这会子不知道为啥，他竟然有点发怵。
他硬着头皮上前把脉，老太太冷淡归冷淡，却也没一把甩开他。
只是不配合不抵抗，感觉那口被米汤吊起来的气随时都能咽回去。
林桑看得明白。
看老太太衣裳普通，气度却是不凡。
想来不是没饭吃才离家的，她会倒在路边，除了饥寒，一定还有别的伤心事。
她刚才喝的那碗米汤维持不了多久，婆家的菜粥明显也不适合她。
救人没有救一半的，林桑蹲到身边跟老太太好言商量。
“大娘，我们家里女孩子多，照顾起来也方便，你这就跟我们回家可好？”
老太太眼珠动了一下，仿佛有些意外。
沉默了一会，只见她几不可见地动了动脑袋，林桑就当做点头了，喊上孩子。
“小东，你小心些，将阿奶背上。”
要说力气，小东比小南更结实。
老太太看着想拒绝，奈何除了喘气的劲儿，其他的都还拿不出来，被小东不由分说地背上就往家里走。
钱老太帮忙扶了两步，一眼看到了外边老大家新添的牲畜。
这二十两怕是花完大半了吧，她一边心疼，一边又觉得是好事。
看来家里添一口人不是什么大负担。
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是赞成救人的。
家里孩子也这么觉得，一起帮着大哥一口气将老太太背回家里。
今天全家出门，屋里没人，林桑离开前是布了安防的，靠近院门时她先一步撤了防。
但在屋前看见了被破坏的其它记号。
果然有人不怀好意，她眼神闪了闪没说话。
显然有人试图进屋，但被门口的这一道电篱所挡。
今天的电流并不强，只要不是吴大家那样猛烈的撞击，就不会再现那天的经典场面。
但要是用手开院门，一个皮焦肉烂是跑不掉的。
如果那人手上还沾着水？林桑不敢想象。
会是吴家人吗？
趁他们一家外出悄摸上门。
林桑顾不上琢磨太久，这还有个老太太呢。
“老人家这么久水米未进，不仅饿坏了，肯定还缺水。”
小西听母亲这么说，赶紧倒了碗来。
老太太应该是渴的，眼神动了动，但她并不想接。仿佛不止手上没气力，连全部的精气神都像抽干了一样。
一个老人这样了无生气，看得人心里发酸。
家里除了妮妮，小北是第一个发现老太太的，她比哥哥姐姐更是关心老阿奶。
她一直围在老太太身边，仰头对她微笑。
“阿奶，你口渴了对不对？你先喝点水，我娘跟嫂子去熬粥了，我们很快就有粥吃。”
老太太对世界漠不关心，对自己也是。
但一个干净整齐、长相讨喜的小姑娘这样软萌萌地对着她笑，嗓音又糯又甜，很难假装看不见。
“这水热热的，还放了蜂蜜，阿奶你喝了一定会好过很多。”
小北从姐姐手里接过，巴巴端着。
“真的不骗人，不信你喝一口？”
这是哪家孩子啊，跟自家那些讨债的一比，简直能将人暖化了。
别看小北年纪小，察言观色的能力堪称一绝。
她敢认第二，也就她的换芯娘能认第一。
老太太想不到自己没表情的脸略有一丝松动，都被这小丫头捕捉到，她大着胆子将热水喂到她嘴边。
下意识就让人抿上一口。
确实一股暖流入心，老太太干脆接过来，自己端着一口口喝了。
小北露出笑容。
等老人喝完又将空碗接过。
“阿奶，你手这么凉呀？”老太太被一双温热的小手捂住，“阿奶等我会儿——”
她欢快地往厨房跑。
家里现在有两只碳炉，外面的木头是大哥做的，里头裹着陶瓮。一个用来煨热水，一个煨着孕妇餐。
大嫂现在没顾上加餐，正在帮忙煮粥，小北就跟她商量。
“大嫂，我能拿这个火盆去给老阿奶烤火吗？”
“拿去吧——”小桃一边切菜，一边对小姑子温和地笑笑。
她一说林桑想起来了。
“小桃你吃饭，手里的活先放着。”
一旁的小米赶紧洗手：“大嫂你先吃吧，让我来。”
做饭她没能耐，切个瓜菜还是容易的。
今天家里煮淮山南瓜二米粥，适合老太太，孕妇也能喝。
小桃正耐心地将南瓜切成小粒，见弟妹伸手，确实也饿了，就将刀把递了过去。
小北听了一耳朵，又拖着炭盆回堂屋。
“阿奶，我们今天喝的粥很适合你。现在粥还没来，你先烤火，这样就不冷了。”
她将盆放在老太太跟前，又拉着她的手慢慢靠近。
这样好看还乖巧的小姑娘帮她搓着冻僵的双手，还笑盈盈问她：“舒服吗阿奶，是不是不冷了？”
哪还有不舒服的？老太太下意识就点了个头。
“嗯——”
小北皱起小鼻子就笑了。
等养生粥熬好时，小北自己顾不上吃，先舀了一勺到老太太嘴边。
“好吃的粥来啦，阿奶，张嘴，啊——”
她喜滋滋地。
“阿奶这碗是拌了糖的，我娘说，红糖暖身子，你看这粥是不是又香又甜？”
老太太冷不防就被喂了一嘴。
这什么粥，淮山南瓜二米？
是她从没听过，也没尝过的。她吃不出都是些什么材料，但是味道出奇地好。
罢了，被小姑娘又喂水又暖手的，还喂了一口粥，这第二第三口也就顺理成章了。
小北知道阿奶愿意吃了，将粥碗递到她手里。
老太太木着脸，眼神却有了点光，烤着火喝着粥，全身一点点暖了过来。
天色全暗下来时，屋外响起一阵热热闹闹的喧哗。
老太太眼前一花，刚才见过的四个半大小子跑了进来。
他们都带着一身寒气，身上衣服也不见得多厚实，但一个个精神饱满，洋溢着跟老太太截然相反的鲜活气。
“伯娘，你们忙完了吗，我们来上课了！”
小斗一进门就大声喊。
伯娘一家今天去镇上，他其实也想耍赖跟去，结果被他娘一顿好打。
“去你娘的镇上，再吵吵我给你扔茅坑。”
这是做娘的惯有威胁方式。
盈哥和满哥也说他不懂事，盈哥一脸严肃教导他。
“你轻声点儿，大呼小叫的，一点没有做学生的礼数。”
他躬身向林桑行礼。
“老师，我们来上课，麻烦老师了。”
爷爷和爹娘都说，就算是伯娘，也没有教导他们的义务，他们必须要知礼。
林桑揉揉几个虎头虎脑的脑袋。
“好，今天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准备上课。”
一听到“上课”俩字，一屋子的娃气场都变了。大家像按到什么开关一样跳起来，摆坐墩的，拿课本的，忙碌而有秩序。
老太太心中诧异，静静看着这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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