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哥。”
她的声音夹在风里，若有若无，就像一根不小心沾到手臂的断发，那种痕痒，很恼人，恨不得快些捏掉，可因为是她，是林青蕊，所以黎暗只是站在原地发怔。
他说：“再喊一声。”
她瞪他。
于是他就知道刚刚那声“暗哥”不是幻觉，她真的这么叫他了，才会是这张凶巴巴的小臭脸。
黎暗的嘴角止不住上扬，林青蕊的嘴角止不住耷拉。
“笑屁啊。”她发飙了，吼完狠狠推他一把，随后勒紧书包带向最后的人流跑去，胡乱绑扎的丸子头一跳一跳，书包拉链扣的小黄鸡也左右摇摆。
黎暗拎起书包追在后面。
柳熙使劲喊道：“暗哥！”
黎暗转头朝她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琥珀色的眼眸温柔又残酷，略一停顿，便继续朝林青蕊追去。
柳熙一动不动，等到操场的灯熄灭。
猛地一脚踢到灌木，怨毒地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
“林青蕊……”
……
林青蕊跑得很快，黎暗也不慢，出校门没两步，他就追到她了。黎暗拍了一下她的左肩，然后迅速站到右边，林青蕊转头没看到人，再转回来当然生气，又狠狠推了他一把。
他笑着的，在她动手后，欠欠地弯腰喊痛。
“痛死算了。”
林青蕊毫无怜悯地嘲讽。
黎暗又直起身，换成平常那副轻佻的表情，“你的头发要散了，林青蕊。”
林青蕊一摸还真是，拆开皮筋，手指抓顺后利落地绑了个低丸子。
他静静看着她动作，很有兴味。
就像是从来没有看过女生绑头发一样。
林青蕊斜了一眼，勒紧书包，盯着自己的脚尖默默往前。黎暗也不再说话，甚至都没有再看她，他转向路灯的那侧，数着一盏盏绑在水泥柱上的黄色灯泡，听着静静流淌的河水，觉得今晚校门口这段路好像变长了。
等到桥头，林青蕊向左，他向右。
黎暗又觉得，这条路也太短了，怎么能这么短呢？
“你坐车回家？”黎暗问。
“废话。”
“要是不坐车，我可以骑车送你。”
“我们不顺路。”
“是哦。”黎暗重复了一遍，“我们不顺路。”
即便汇入一条路，下个十字路口也要各奔东西，她家在西，他家在东，她家住的新城区，周围不是电力小区的联排就是烟厂的独栋大房子，就连公园都是长明最漂亮的。
而他家呢，还在老城区的民房。
虽然交通方便，自建的房子也很大很宽敞，但是出了名的混乱，本地居民都知道那片是个黑窝子，不出意外的话，林青蕊应该一辈子不会过去。
黑色奔驰车停在街道对面。
她要走一段，路过鑫鑫文具店然后才能从斑马线过去。
黎暗都掏出摩托钥匙了，瞥到文具店明晃晃的招牌又把钥匙收回去，林青蕊走前面，他就走后面。
她不解地回眸。
他淡笑看她。
走到文具店，果然有个清秀斯文的小男生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捧纸折的香水玫瑰，上面还缠了一闪一闪的小灯。
见到林青蕊出现，男生明显一颤。
脸红得像是吃了一吨辣椒。
文具店里还有两个低声交谈的男生，应该是他的朋友，不停推着他，让他去找林青蕊说话。
看来，这就是在林青蕊头上贴胶带“告白”的家伙了。
黎暗暗自打量，胜算一大把。
他比人家高。
长得也更帅。
他有钱送林青蕊真的玫瑰，而不是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东西，不过，林青蕊根本不缺玫瑰。
她到底会喜欢怎样的人呢？
反正，应该不会喜欢他这样的人。
黎暗很清楚，林青蕊另有目的。
踌躇的小男生终于鼓起勇气捧着纸玫瑰上前，黎暗的眸光回转，心事也回转，下意识环住女孩肩膀，侧身在耳边说：“周末去玩吗？”
“玩什么？”
“清观园。”
“几点。”
“周六早上九点？”黎暗定定看她，杏眼如星，分外有神，上下睫毛浓密纤长，不用画眼线也有眼线的效果，明艳落拓的感觉就是从这双眼睛来。
鼻挺而翘，一看就是骨头很硬的人，唇丰而润，女孩子这样的面相，真是天生的富贵命。
林青蕊长了一张没人敢欺负的脸。
他被她欺负两下，当然也是天经地义。
林青蕊又问：“南门还是北门？”
“南门。”
“ok。”
身后的小男生还是不肯放弃，望着黎暗动手动脚，甚至生出三分和书卷气不符的怒气，真是没眼力……
黎暗抬手揉了揉林青蕊的脑袋，她啧一声躲开，骂道：“揉狗呢？”
黎暗狠狠揉两下，揉得女孩眼神如刀。
林青蕊想给他两下，又怕他爽到。
绿灯亮起，她扭身就走，黎暗站着目送。
怀抱纸玫瑰的小男生眼睛通红，想追过去，黎暗叫住他。
“蕊蕊同学？”
“你……你是谁啊？”
“你觉得我是谁？”
黎暗揣手，偏头浅笑。
琥珀色的眼眸掩在黑色卷发之下。
他个子高，平时不站直在同龄人里都很出挑，刻意展露气场，浑浊危险的气质便实质流淌。
小男生一颤，迈出的步伐又收回，不安地看着黎暗。
躲在文具店里的两个后援也不敢出来，只是不停使眼色。
直到林青蕊乘坐的黑色奔驰车离开，黎暗才转向民房改造的停车场，取出摩托。
夜深了。
零星几个学生结伴走在人行道。
道路通畅，街边只有烧烤店还在营业，学校对面的农机厂已经落了锁，混凝土浇筑的大门像个巨大的口字，里面停放的农机投下浓黑的影。
再过去是成排的手机店，蓝白的招牌发出刺眼的光……
黎暗一路骑来，并没有超速，可是心却跳得很快。
缓慢的快。
奇怪吗？这种描述。
很奇怪的。
但是人生总有一两个时刻会如此，世界变得绚烂又无聊，时间变得缓慢又迅速，好像什么都变得很可爱，再鸡毛蒜皮的事都意义非凡，可是细究下去，世界明明没有改变。
好奇怪的，就像是心里突然多了一段旋律，一段只有你能哼唱的旋律。
到家了。
江慧敏不在，只有黎暗外婆还守在客厅看新闻，问他要不要吃宵夜。
黎暗按住老人，自己去厨房煮了一碗酸辣面，放佐料的时候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画面，打断了他心中的旋律。
“怪不得送麻辣肉那么生气。”
那晚吃烧烤，她只要椒盐的，烤鸡蛋和金针菇里的小米辣和葱花也都被周朝细心挑走。
林青蕊不吃辣椒和葱。
也许还有别的也不吃。
大小姐嘛，挑食是必然的。
“真是麻烦。”
黎暗端面吸溜，觉得味不够，又加了一勺油辣椒，吃着吃着，身体冒汗，男生又想，他也不吃蒜，讨厌大蒜那股臭味，这样计较起来，倒也说不上谁更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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