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不发一言，他身形有些摇晃，就这么沉默着往外走去。
他走在曾经他与单孤刀走过的路上，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两个少年。
一个是年幼的他，一个是年幼的单孤刀。
往事已矣，只有他一人被困在回忆里。
江忘川就跟在他身后半米的位置，他走几步，她就跟着走几步。
凉风习习，吹过李莲花的眼睛，可能带了一些灰尘进入，他的眼尾泛红，有泪在眼里打转。
他来到凉亭坐下，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多病不知道从哪找到了酒，热好给李莲花拿来。
江忘川靠在凉亭的柱子上，对方多病递过来的酒摇摇头。
“来，给你热了一壶酒！”方多病把酒递给李莲花，在他对面坐下。
李莲花转过头来看他，“臭小子，这找酒挺厉害。”他分明是笑着的，但那笑意不达眼底。
方多病打开酒盖子，闻了闻，看向李莲花笑道：“这酒喝多了伤身，但话憋在心里头更伤身。来吧，陪你喝一杯，把心里的不痛快都说出来。”
说着他举起酒壶示意李莲花。
李莲花也打开酒盖子，与方多病碰了碰，饮下一口酒。
他放下酒壶，叹了口气，说起了他和单孤刀的往事。
“我和师兄如手足，我纵然以为，理念不同，也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但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这么恨我。”
方多病不解，李莲花一生聪明，为何会对这事毫无察觉。
“你以前从未发现过这些？”方多病问道。
李莲花牵强一笑，“从前他总护着我，也曾帮我挨过师傅的打。那个时候呢，我主意多，脾气又倔，师傅总罚我。
我罚跪时，师兄就塞糖给我吃，说宁愿受罚的是他，后来慢慢地，师兄真成了越来越多的人。”
记忆里，他去给罚跪的单孤刀拿糖吃，被他一把拍开。
他与单孤刀比试，恐单孤刀再次伤心，于是故意输给他，却不料被师父漆木山发现。
单孤刀更加生气，只留下句：“不需要你相让，李相夷，迟早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的打赢你，你别看不起人！”
李莲花接着道：“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让过，我以为这样他就不会再生气了。
其实他早就已经隐藏了自己的情绪，我却从来没有发现过。”
后来的事也就不难猜出了。
漆木山与芩婆闹得凶，互不相让。
于是两人就打赌，看看谁带出来的徒弟更厉害。
两人抓阄，李相夷跟了漆木山，单孤刀则被芩婆教养。
他们俩有个约定，约定每个月要比试一次。
自此之后，单孤刀再也没有打败过李相夷，恨意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悄悄生了芽，以至于到了后来的无法遏制。
“可能我也从来没有对过。”李莲花的语气淡然。
方多病笑了笑，并不认同，“人生在世，皆在自渡。有的人看得透，有的人看不透罢了。”
李莲花继续道：“我年少的时候，结识了无了和尚，他总说我心无菩提树。那个时候的我心高气傲，根本就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里。
可我后来深想，有的人入了江湖，为的是立心，而有的人入了江湖，为的是立命。我却从来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方多病认真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别人我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但成为李相夷那样的人，是我方多病从小的梦想。”
李莲花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年少之时浮华太盛，身边总围绕着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但在我心里，师兄总是特别一些的。可现在细细想来，我也从未对这段关系尽过心。”
江忘川见他们说得差不多了，这才上前站在李莲花身侧，声音柔和。
“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如今你身边有方小宝，有老笛，过往不值得，不论人事，且就让它随风去吧。”
李莲花抬头看她，轻轻笑了笑，“江姑娘说的是。”
方多病看了两人一眼便离开了，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李莲花，这云隐山风景这么好，怎么也不见你主动尽尽地主之谊，带我四处逛逛呢？”
李莲花起身垂眸看着她，“那我如今说，可算是迟了？”
江忘川摇头，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只要你说了，就不算迟。”
云隐山雾气深重，所以显得比别处更凉些。
但也因为这缥缥缈缈的雾气，让这地方的一草一木似乎都沾染上了几分仙气。
两人就这么并肩走着，任雾气洒在身上脸上，落下浅浅一层雾白的水珠。
途中两人都没再说话，但彼此间的情谊交流，仿佛从未停歇。
“李莲花，在这能将整个云隐山尽收眼底，为何不在这地方种上些花草？”
李莲花从她身上收回目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目光所及，数米之外，山崖上挂着一条像是万千珍珠缀成的瀑布，群山环绕间，山花皆烂漫。
“江姑娘喜欢什么花，我们可以一同来种。”他问江忘川道。
江忘川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花，她非高雅之人，只是见到这朵花好看便心生欢喜，看到那朵花好看也觉心情愉悦。
只是她突然起了些逗弄的心思，于是她看向李莲花道：“我喜欢莲花。”
李莲花没说话，只是垂眸看着她，唇角笑意分明。
……
星子点点，夜风微凉。
小径无灯，唯有星光与月色投下的微弱光亮勉强能将眼前的路照亮。
江忘川心里想着事，一个不注意间被路上凸起的石头绊了脚。
“小心些。”李莲花稳稳扶住她。
江忘川却眼睛一转，耍起了无赖，“李莲花，我脚好像扭到了，走不了路，要不你抱我回去吧。”她说着朝他张开了双臂。
李莲花看着她眼底的光，哪能不知道她的小心思。
“这当真扭到了？”他语气好笑的问道。
“可能？”江忘川没了底气。
就在她以为李莲花不会再理她的时候，却感觉身体突然一松。
她诧异间，人已经被李莲花打横稳稳抱在怀中。
江忘川抬眼看他，李莲花也在望着她。
他深邃的眼睛正对着她，在皎洁的月色下散发着璀璨的星辉。
眼神交汇的几息间，他眸底的温柔径自漫开到眼角，眼中仿佛蓄满了细碎的星辰。
江忘川慌乱别开视线，手指微微抓住了李莲花的衣服。
她在心里深吸几口气，方才稳住心，李莲花勾人而不自知，唯有她动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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