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办公室里陷入可怕的静寂之中。
成绩只能读民办大专的学生，多半在高中时就不是听劝的主。而能带头找校长理论的家伙，恐怕也多半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徐生洲怕他们恼羞成怒，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哪怕只是上前给自己一拳或一耳光，就算事后把他们全部开除，也会成为自己的一生之耻。就像人民大学的阎教授，问他研究清史有什么成绩，估计没几个人知道；但要说他“美化清朝”被人大耳光子抽过，很多人马上恍然大悟：
原来是他呀！
徐生洲招呼他们道：“你们不要拘谨，都坐下说话。新科，给他们倒茶。”
在石新科倒茶的间隙，徐生洲看他们其中一个人有些眼熟：“这位同学，我们之前应该见过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计算机系的吧？”
那人顿时变得手足无措，就好像作弊被抓了现行，挣扎了几秒钟才低声承认道：“是。”
徐生洲又问：“姓谈？”
知道院系，又知道了姓氏，那么身份就昭然若揭了。
那人也彻底放弃抵抗，像加莱义民一样挺起胸膛：“校长，我叫谈嘉轩。”
徐生洲道：“我以前也是学计算机的。据我的经验，要想学好计算机，不学好高数和英语是不行的。”
谈嘉轩嗫嚅道：“我也知道应该学好高数和英语，可就是学不好，所以才来的神州科技职业学院啊！”
徐生洲道：“我想谈嘉轩同学的话，应该能够代表你们的意见吧？但我对他的话，有两点不同的看法。首先，并不是学不好，而是想不想学的问题。我知道，高数和英语都有一定的难度，但这种难度不是对智商的要求，而是对努力程度的要求。特别是大专层次的高数和英语，比高考难不了多少，凭借你们的智商，只要付出足够的努力，及格绝对不是问题。”
谈嘉轩争辩道：“我们高考的时候，数学、英语就不及格。要是能及格，也不至于来这里！”
徐生洲哑然。
因为对方说得确实没错。
高考总分750分，如果门门功课都是及格水平，那就是450分以上，在好多省份都超过了本科批分数线，确实不用来读民办大专。
徐生洲叹口气：“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你们都还不到20岁吧？以后你们至少还有六七十年漫长的人生。你们不能把学校当成人生最后的狂欢，在3年里尽情地挥霍青春，熬夜上网、打游戏、谈恋爱，然后面对长达六七十年的充满辛苦的未来！这不是危言耸听！随着社会飞速发展，学历贬值越来越厉害，没有本科学历，不能考公、考教、考研，也很难进入比较好的公司企业，如果家里没有厂、没有矿，那么大概率会变成为温饱而日日劳作的普通劳动者！”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沉寂。
徐生洲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你们千万不要觉得，既然读了大专，自己未来也就这样了！人生是充满无数可能的，只要你们努力，学校会成为你们前进的阶梯。前几天网上不是有个新闻吗？有个叫周信静的学生，初中时贪玩不爱学习，只爱打游戏，听说职高不用学习，只需要学技术，就放弃了读普通高中的机会，进入了一所职高。后来他幡然醒悟、痛定思痛，用了11年的时间，从职高、大专一路走到之江大学硕士、mIt博士。即便是我们学校，也在努力升格为本科院校，你们又有什么资格不努力？”
几个男生依旧沉默以对。
在他们来神州科技职业学院之前，早不知经受过老师、家长多少轮教育洗礼，无论春风化雨的劝说，还是疾风暴雨的训斥，又或者是拳头大棒的恐吓，他们都能无动于衷。但凡他们能听进去一点，也不至于高考才考两三百分！
徐生洲也知道自己并非成功学大师，不可能空口白牙说几句话，就让这群老油子洗心革面。
有句话说的好，社会的毒打是最好的教育。
他对这几个男生说道：“好吧，语言总是苍白乏力的，你们也不愿意听。这样，你们回去之后可以申请高数和英语缓考。等学期结束，我让学校给你们几个单独设立一门社会实践课，你们可以用实践课的学分抵高数、英语的学分。”
那几名男生就像涸辙里的鱼到了池塘，终于活泛起来，纷乱地追问道：
“实践课的内容是什么？”
“实践课多少学分？”
徐生洲道：“实践课内容就是，从本学期结束开始，到下学期开学结束，在此期间你们每人在金陵找一份工作，自己养活自己，每赚2000块钱抵一学分。当然，赚钱方式要合法，收入要以转账方式支付备查，校方会告知你们家庭不要给支援，同时辅导员也会不定期检查，你们别想着偷奸耍滑。”
“啊？赚2000块钱才抵一学分？500块钱一学分还差不多！”
“就是！咱们学校重修也才500块钱一学分！”
谈嘉轩也有些迟疑。
毕竟从小到大，他还没有闯过社会，更不要说打工赚钱的事了。就连工作怎么找，他都一头雾水。
徐生洲摇摇头：“2000块钱一学分，一点不贵。我可听说，快递小哥一个月都能赚一万块钱左右。你们送两个月快递，两门课的学分不就赚够了吗？而且赚的钱都是你们自己的，学校又不要你们一分！”
男生们似乎有些意动。
在他们看来，外卖小哥的工作还挺悠闲的，骑着电动三轮，跑几个小区，就把钱赚了。关键是网上不时会有新闻，称“部分快递员月收入可达1.5万元以上”“快递小哥没有底薪，正常至少月入过万”之类的，他们都看到过好几次。
干两个月快递小哥，不仅能赚够零花钱，还能免去学习高数和英语的痛苦。
一举两得啊！
谈嘉轩仍有些畏难情绪：“我听说，金陵是三大火炉之一，夏天可热得很！”
徐生洲笑了：“不吃学校的苦，就得吃社会的苦。如果家里没有矿，出生的时候又没含着金汤匙，两样苦你总得吃一样吧？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不可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一辈子的！”
其他几个男生倒是跃跃欲试。
徐生洲下了逐客令：“你们回去好好商议。如果同意，就来找刚才的石新科老师报名。”
谈嘉轩等几个男生这才离开校长办公室。
等他们走远，石新科才忍不住问道：“校长，您真让他们出去找工作，赚钱抵学分？”
“是啊！但正式名称叫‘暑期社会实践’。”
“那他们能找到工作吗？”
徐生洲道：“舒舒坦坦、月入上万的工作肯定不好找，但要找一份赚辛苦钱的工作倒也不难，你没看到满街都是招外卖骑手、快递小哥、饭店服务员的广告？”
石新科略略迟疑：“他们当快递小哥，真的能月入上万？”
徐生洲轻笑道：“这就像很多楼盘标价‘每平米1万元起’，要害在‘起’字上。理论上快递小哥确实可以月入上万，但实际上，只有少数人能达到，其他人估计也就五六千块一个月。新手就更不太可能了！特别是刚才几个细皮嫩肉的小年轻，连学英语的苦都不愿吃，能顶着烈日酷暑去送快递？能撑一个星期，就算他们骨头硬！”
石新科仍有些担心：“万一他们真的月入上万呢？”
徐生洲道：“那不是正好解决了学校毕业生的就业率问题！”
石新科忍不住点赞道：“高！实在是高！！”
徐生洲看了看手表，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一上午就处理两件事，但他感觉心力交瘁。
他站起身，对石新科说道：“下班吧，去食堂吃饭。”
石新科赶紧收拾停当，陪徐生洲下楼。他边走边汇报道：“今天上午我处理信件来函，发现有学者来信询问，咱们的代数几何国际研讨会还开第二届吗？”
上一年的7月29日，神州科技职业学院召开了首届代数几何国际研讨会。
转眼已经过去了快一年！
徐生洲道：“这个问题已经有好几个人来问了吧？”
石新科点点头：“是的，这是第8个。”
徐生洲轻笑出声：“估计不少人是惦记咱们上次研讨会包吃包住，好吃好喝，四处旅游，结束还有纪念品赠送吧？毕竟现在这么滋润的学术会议已经不多了！”
石新科也深有同感：“说不定他们还惦记上了我们的裂银杏内酯口服液。”
徐生洲道：“真有可能！但想要作为纪念品免费赠送，就纯属痴心妄想了！”
“那我们还举行吗？”
徐生洲很肯定地说道：“当然要举行！难得有这么多人惦记，现在学校办学经费又比较充足，正是扩大影响力的好机会。不过时间要稍微往后推迟一点，暂定十一月份吧！那时候，裂银杏也应该是金黄红艳一片，最适合迎宾。”
到那时候，彻底解决霍奇猜想也应该瓜熟蒂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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