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些时候，由金陵市政府、省文化部门组织，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市考古研究所在神州科技职业学院的学术报告厅，就慕高石窟有关情况举行了新闻发布会。
但在此之前，金陵市政府、省文化部门还就慕高石窟的发掘、保护、利用问题，与学校进行了一场不太团结、不太胜利的会商。
会商一开始，省文化部门分管文物、考古工作的副主任周枫就向徐生洲表达了谢意：“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徐校长，你们在发现石窟之后，第一时间做好保护，及时通知我们文物考古部门，避免了外界对文化遗产的第二次伤害，可谓居功甚伟。”
徐生洲微微欠身：“保护文物，是我们每位公民的法定义务，当不得周主任的夸赞。接下来，还有需要我们学校协助配合的地方，还请不要客气，我们一定尽力。”
周枫马上顺着杆子就爬：“后续，我们真还有不少需要麻烦徐校长的地方。”
“请讲？”
周枫说道：“根据我们国家的《考古发掘管理办法》规定，所有考古发掘项目，都要层报国家文物主管部门审批。像此次因为山体滑坡而暴露的石窟，属于面临自然破坏风险，需要抢救性发掘保护的，我们可以先行动手，但要在15天内向国家文物考古局补报申请。”
徐生洲却没想到过这些：“你们的手续也这么繁琐，不是，也这么严格？”
周枫点点头：“可不是嘛！像慕高山石窟这么大的体量、这么高的质量，应该是建国以来发现的最重要的石窟寺及石刻，绝对会列入国家文物考古局的重大项目。到时候，除了我们省、市两级的考古队，估计还会组织其他兄弟单位过来帮忙，甚至国家文物考古局都有可能派专家小组来现场指导。”
徐生洲大为不解：“不是，不就那点清理泥土碎石的工作吗？他们省、市两级考古队二三十号人，就算不加班，十天半个月也能搞完，还要请其他兄弟单位帮忙？！”
考古人也太会摸鱼了吧？！
周枫哈哈大笑：“徐校长，我们考古可不是工地清理土方，直接上工程机械，三下五除二把泥土碎石清走就行。我们干的是精细活儿，没价值的部分，可以大铲子铲、小推车推；到了关键时候，那是要用小刷子一点一点刷、小镊子一点一点镊的。必要的时候，甚至要用放大镜、显微镜。你看殷墟发掘，从1928年开始挖，一直挖到现在。挖了快一百年，据说只完成了5%。”
徐生洲彻底麻了：“你们也要挖一百年？”
周枫道：“那倒也不至于。我听省、市两级考古队的汇报，说是之前被山石泥土掩盖的时候，没有伤到石窟里的雕塑。之后一千多年风雨沧桑，也没有什么参天大树在附近扎根。他们都说，要是崖壁上长几棵千年裂银杏树，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关键这次山体滑坡，直接就是把以前堆积的泥土碎石给揭掉了，也没有波及石刻雕塑。真是佛祖保佑，老天爷赏脸！不然就有的忙了。”
金陵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樊涛也很关心这个问题：“那预计要多久？”
周枫摇摇头：“这我可说不准，但两三年总是要的。”
“不能再快点？”
周枫笑道：“快不了，考古就是慢工出细活。你们想啊，我们得把山体滑坡的那些泥土碎石全部过遍筛子，还要把石刻雕塑上的尘土杂物全部清掉，对每尊佛像、每个佛龛进行测量登记。如果发现有其他历史遗迹，更是要认真研究。最后还要做好保护，不能过去一千五六百年都保存完好，到了我们手上没几年就出了破坏，那我们不是成了历史罪人？这千头万绪的，真的快不了！”
相比一两百年，明显两三年更容易接受一点。
何况时间快慢已经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徐生洲态度平和许多：“行吧。那需要我们学校做点什么？”
周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徐校长，你看我们省、市两级考古队就已经来了二三十人，以后还会有其他兄弟单位来帮忙，这大几十号人天天人吃马喂的，后勤保障压力非常大。正好发掘地点在你们学校里面，你能不能帮帮忙？”
徐生洲满口答应：“当然没问题。”
但凡换个单位，接待大几十号人，而且是两三年起步，还真有点压力。就比如吃饭，几十个人的饭菜，要荤素搭配、不同口味，而且不管刮风下雨，一日三餐顿顿不能少。愁不愁人？
还有睡觉问题。
好点的宾馆，怎么也得两三百块钱一天吧？几十号人，一天住宿费开支就得上万，发掘个两三年，费用能吓死人！
但这些问题，对于学校来说都不是问题。毕竟学校要保障几千、上万师生员工的吃喝拉撒睡，再多几十号外来人员，简直就是沧海一粟、九牛一毛，激不起半点波澜。
周枫双手抱拳：“谢谢徐校长！到时候省文化部门会专门发函，感谢你们的大力支持。”
徐生洲道：“发函什么的就算了！不如这样，等你们正式开始清理发掘，我们学校能派3-5人一起参与，既是学习，也是帮忙。”
周枫愣住了：“据我所知，你们学校连历史系都没有吧？”
徐生洲笑了笑：“以前是没有，不过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筹备成立。”
周枫被徐生洲的神操作震得目瞪口呆，半天才说道：“不是学历史的就能从事考古！考古发掘人员需要经过高等学校考古专业训练，具备必需的考古发掘和文物保护能力！”
徐生洲风轻云淡地说道：“如果需要，我们也可以有。”
“什么意思？”
徐生洲道：“不就是考古专业人才吗？我们学校等会儿就成立个考古研究所，派人去各省考古研究院、社科院考古研究所、大学考古学系引进几位专业人才。不就是钱的事儿嘛！对了，周主任你有什么推荐人选吗？最好是魏晋南北朝考古和石窟寺考古方向的，专业对口，可以无缝衔接。”
周枫沉默良久：“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年轻人喜欢说‘壕无人性’了。原来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一直聊到这个时候，大家都还是和和气气，气氛融洽。
直至徐生洲说道：“只要周主任同意，明天我就让教职工食堂恢复正常供餐，保证品种丰富、物美价廉。至于住的地方，——”
周枫突然打断徐生洲的话头：“住宿的地方，我们的想法是在石窟附近的空地上搭建钢板活动房。”
“不行！”
徐生洲断然拒绝，“石窟附近就是我们学校的青年教师公寓，有的是空房子，腾几十间给你们完全没问题，甚至可以给你们找些房间做办公室、会议室、资料室。房租、水电什么的都好商量，如果你们经费紧张，不给也行，反正我们学校也不在乎那三瓜俩枣。但自建不行！”
周枫与樊涛对视一眼，然后问道：“为什么自建不行？”
徐生洲意味深长地说道：“我怕建起来容易，拆起来难！”
租住学校的房子，哪怕十年、二十年，仍然是学校的资产。可考古队自己搭建的房子，产权可就说不清了。将来发生纠纷，对方赖着一直住下去，难道学校还能强拆？
周枫干笑几声：“徐校长未免有些杞人忧天。”
一直在边上看热闹的樊涛此时说道：“我知道徐校长对于慕高山石窟的珍视与爱护，但它这么重要，是国家和人民的宝贵文化遗产，绝非你们学校的私有之物。像与之等量齐观的龙门石窟，是属于龙门石窟研究院管理的，正处级单位；云冈石窟，是属于云冈研究院管理的，副厅级单位；莫高窟，是属于敦煌研究院管理的，这个更厉害，是正厅级单位。以此类推，慕高山石窟以后肯定是要成立专门的研究院来管理的！”
徐生洲笑了：“意思就是，虽然慕高山石窟在我们学校里面，占的是我们学校的土地，但我们学校没权力管，甚至以后看一眼都要买门票呗？”
樊涛微微摇头：“我得提醒徐校长一句，根据《土地管理法》，我国所有土地都是公有的，你们学校只有使用权。另外，国家为了公共利益需要，可以依法对土地进行征收或者征用，而恰好文物保护就是公共利益之一。徐校长要顾全大局！”
徐生洲呵呵笑道：“我听别人说过，当别人要求你顾全大局的时候，就说明你是局外人。也好，在金陵我可能是局外人，那我去和省里聊聊。省里不行，那我就只有上达天听了！”
说着，他盯向兑奖子模块货架上售价15万点积分的“真诚的邀请”，心里暗暗发狠：你们要是逼急了我，老子就日子不过了，直接把手头所有积分全部兑换成“真诚的邀请”，直接引来最顶级的王炸，炸死你们这些龟孙！
周枫和樊涛都是脸色微变。
徐生洲执掌学校这两三年里，省里、市里不少有心人都或明或暗调查过他的家世背景，发现他的家庭关系非常简单，祖上八辈都是平民，自己也就是普普通通在老家读到高中，走狗屎运考上985高校。后来发现很有数学天赋，这才有了些名气。
但数学天赋解释不了他怎么有钱买下神州科技职业学院的，更解释不了他是怎么让地铁线随随便便就延长一站的，还有怎么让地方不惜巨资打穿慕高山专门修条城市快速路的。
远的不说，就说几个月前，传闻省林业部门有几个人不长眼，去学校惹了他不开心，结果第二天他就邀请到省里的主要负责同志去学校考察，做了专门的指示。
这能力、这背景，简直太特么吓人了！
后来终于有大聪明找到了问题关键：貌似他一直都是单身啊！
单身？
这就让人浮想联翩了。
甚至让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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