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生老爷子地位尊崇，他的面子当然要给。
徐生洲答应他等开完“钱钟书与现代小说国际学术研讨会”，找个合适时间，带他老人家到学校图书馆转一转，随便翻翻那套《石头记》古抄本，了却他的一桩心愿。
总之，悄悄地进村，打枪地不要。
第二天上午在西站候车，徐生洲突然接到顾泠泠的电话。
这姑娘就像《红灯记》里的表叔，“没有大事不登门”。这回不知是因为自己入选第三十届国际数学家大会一小时报告人，还是因为学校里新爆出的《百合心》手稿。
总不可能是因为学校改名“神州大学”吧？
今天，也就是2025年9月8日，早晨7点的时候，他使用系统里特殊建设类奖品“心想事成的命名术”对学校进行了更名。虽然系统大爷承诺，可以立即获得法律法规、社会公众和有关部门的认可，但顾泠泠不可能在短短2个多小时后，就关注到这个无关痛痒的消息。
刚接通电话，便听到顾泠泠带着播音腔的清脆声音：“徐校长，我是顾泠泠。听说你们学校图书馆藏有比甲辰本更早的一百二十回《红楼梦》古抄本？是不是真的？”
“！！”
徐生洲顿时呆住了。
这件事也就昨天和文学院的那几位老师说起过，再没有告诉别人，怎么过一夜就传到顾泠泠那里？一群大老爷们，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喝了假酒了吧？
徐生洲按下心中不满，反过来问道：“顾记者都是从哪儿捞来的路边社消息？”
“还哪儿捞来的！现在微博上都炸了，从新闻媒体到自媒体，从专业学者到普通网民，到处都在讨论这个问题。几十、上百万红迷轮流去国家文化部门、国家古籍整理出版部门、还有你们学校官方账号下排队请愿，要求尽快将那个古抄本公之于世！”
徐生洲头皮发麻，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们学校是藏有一个《石头记》的抄本，但是不是比甲辰本更早，现在还不能确定，我们正在研究。在研究结果出来之前，就贸然将该抄本向学界公布，显然是不负责任的行为。我听说之前就有伪造的《红楼梦》版本——”
“你说的是靖藏本？”
“可能是。据说给红学界造成了很坏、很长远的影响！如果我们这个抄本也是伪造的，不仅影响红学研究，也会给我们学校名声造成伤害，所以暂时不打算公开。”
顾泠泠道：“真伪先不管，我们作为官方媒体，使命就是聚焦新闻热点、回应人民关切。既然现在有那么多红迷在关注这个问题，我们就不能视若无睹，所以领导派我去金陵采访一下。没问题吧？”
你们是牛不喝水强摁头，我能说有问题吗？
反抗无力的徐生洲只能享受：“当然没问题。”
“很好！我现在就在西站，预计三个半小时之后到金陵。”
徐生洲愣了几秒钟：“我能说我也在西站么？”
“……”估计顾泠泠也没想到，“那还真是巧哈！”
两人见了面，再一核对车票，居然还是同一趟车。
世间就有这么巧的事！
徐生洲更好奇的是：“顾记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们学校图书馆藏有《石头记》抄本的？”
顾泠泠理了理腮边的短发：“今天早上我晨练的时候，顺便刷了一下围脖，便发现我关注的好几位学者都在转发讨论这件事，然后眼睁睁看着它上了热搜，成了今天最火的话题。正好我和徐校长您比较熟，就跟台里领导申请，去你们学校做个采访。”
徐生洲道：“你晨练、早饭、通勤、上班，再跟领导申请，然后九点多就全副武装到了西站？”
顾泠泠惊讶地打量了徐生洲一眼：“你在京城上了六年学，该不会从没出过校园、到过玉渊潭吧？”说着伸手朝北方指了指，“看到世纪坛没？我们单位就在那边上，从那儿走过来也就二十分钟，还能顺便在路边买套煎饼果子。至于全副武装，我们记者就跟消防队员似的，换洗衣物和采访设备都在办公室备有一套，遇到有采访任务，拎起就走。反倒是你，这个时候不应该在学校筹备开学么？怎么会在京城？”
徐生洲道：“我还是京城师范大学的老师，过来给他们上课。”
嘛，“开学第一课”也是课，说“上课”完全没问题。
“对哦，你还是京城师范大学的教授、博导。像这么金陵京城来回跑，应该很辛苦吧？”
徐生洲笑道：“是不是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顾泠泠侧了侧身子：“咦——，你个身价几百亿的富豪，也会跟我们职场牛马共情？”
徐生洲哭笑不得。
我也是牛马打工人，好吗？主子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外星黑系统。
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顾泠泠又朝徐生洲很认真地拱拱手：“差点忘了，恭喜你成为国际数学家大会一小时报告人！”
徐生洲眨眨眼睛：“那我是不是要按照惯例，感谢各大tV？”
顾泠泠“噗呲”笑出声来：“等你明年在国际数学家大会上做完一个小时报告，如果还记得，再感谢各大tV吧！——据我粗浅的了解，能做一个小时报告的学者，都是国际公认的学界领袖。你将是国内第四个在国际数学家大会上做一小时报告的，也是最年轻的一位。我的想法是，等国际数学家大会正式公布报告人名单之后，对你做个专访。不知是否可以？”
徐生洲道：“央妈的专访，我要是拒绝，算不算是不识抬举？哈哈，答案是当然可以。不过我这个人自由散漫，口无遮拦，如果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你要有白云大妈的觉悟。”
“什么意思？”
“就是‘小崔，把这段掐了，别播’。”
开过玩笑，顾泠泠拿出新闻记者的派头，开始步入正题：“徐校长，你们学校馆藏的《石头记》抄本具体来源是？”
“如果你经常刷围脖的话，应该知道我们学校近期展出了钱先生的《百合心》手稿。其实，《百合心》手稿和《石头记》抄本都来自同一批捐赠，属于海外一名匿名收藏家。经过前期细致的沟通、深入的交流，他最终决定把这批藏品捐献给我们学校。”
“你的意思是，这是一批藏品，不仅仅是《百合心》手稿和《石头记》抄本？”
“可以这么理解。不过包括《石头记》抄本在内的其他藏品，目前都还在整理中，还没有到公布的时候，所以还请顾记者多多保密。”
顾泠泠比划了一个拉上嘴上拉链的动作：“明白，这段掐了，别播。但我有注意到，你们学校的很多珍藏，包括《永乐大典》正本、《文汇阁四库全书》以及《女史箴图》《捣练图》等中外名画，都是源自海外捐赠。这是什么原因？”
徐生洲道：“两方面原因。一个是国内的好宝贝，基本上都在各大公立图书馆、博物馆、美术馆，不可能捐献给我们。另一个是从清朝中后期到现在，国内很多好宝贝被偷运、走私、盗卖到了国外，所谓‘礼失而求之野’，要想获得捐赠，只能从海外下手。”
顾泠泠步步紧逼：“那为什么那些海外的收藏家会愿意把这些国宝级珍品，捐献给你们那所民办职业学院，而不是留美、燕大这种国内顶级名校呢？——抱歉，可能我的话有些伤人，但确实很多人都有这个疑问，因为感觉它不符合常理。”
徐生洲道：“首先一点，我们现在不是‘职业学院’了，而是正儿八经的‘大学’。”
顾泠泠大吃一惊：“改名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徐生洲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然后递给对方：“就是今天。你看，国家教委刚刚发布《关于神州科技职业学院申报更名大学事项的公示》，同意我们改名为‘神州大学’。”
顾泠泠看完愣住了，甚至在某一瞬间都怀疑徐生洲是不是给她看了某个假冒网站的钓鱼网页，但她掏出手机又搜索了一遍，发现千真万确，才磕磕绊绊地说道：“恭喜、恭喜徐校长！没想到你们学校居然、居然摇身一变，由职业学院华丽转身成为大学！”
徐生洲笑道：“那我真的要感谢领导关心！感谢组织培养！感谢教委认可！还有感谢各大tV了！”
顾泠泠仍然纠结于上一个问题：“这还是解释不了那些海外藏家，为什么要把藏品捐献给一所民办大学，而不是留美、燕大之类的国内顶级名校。”
徐生洲道：“其实，很多东西是不能用常理解释的。就好像朱元璋，父母早亡、地无一垧，半路和尚、要饭出身，长得也是五岳朝天，为什么滁阳王郭子兴要把自己的养女嫁给他？就好像清朝末年，很多人是官宦子弟、富贵出身，为什么要抛家舍业，投身到杀头的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伟业中去？”
顾泠泠道：“您的意思是，你们神州科技、神州大学虽然现在很弱小，但是注定以后会前景远大？为什么他们会这么认为，或者说认同你构想的蓝图？”
徐生洲摇摇头：“我觉得这个为什么，不应该问我，甚至就不应该问。就好像国内很多富豪，宁愿把几亿、几十亿捐给漂亮国的私立学校，而不是留美、燕大之类国内高校。顾记者你会去拦着他们，问为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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