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在顷刻间发生，赵粉着急而惶恐地搂着王生不知如何是好，王生眼见着如被抽丝一般虚弱下去，他吐出的血染了赵粉一身，将那抹粉红染得更加妖艳了。
陆庐舟眉头一皱，只道不好，飞身上前而来。
赵粉本还想挡住他，可抬头见陆庐舟一脸正气，只犹豫了一瞬，便让了个位置给陆庐舟。
陆庐舟把住王生的脉搏，凝眉片刻，眼底闪过一丝惋惜，最终慢慢放下了王生的手。
而赵粉紧紧盯着他们，见陆庐舟微不可察地摇摇头，如被雷电劈下一般，惊愕失色地愣住。
“你催动血玉替他拔毒，血玉却是在侵蚀他的心脉，如今血玉损毁，他周身妖毒逆行又气血不足，怕是……”
陆庐舟站起了身，俯视着地上的赵粉与王生，默然开口。
一时之间，几人都沉默了，狂风还在花海之中呼啸，空中的乌云愈发压抑，轰隆作响的雷声却催不下半点雨来。
就像是赵粉哀恸的面容，再如何伤怀，可这个时候，她却一滴泪也流不出了。
她拼尽全力，做了那么多错事，好不容易得到了血玉可以祛除自己一身妖气和王生长相厮守，却因为想要加害陆庐舟等人，所有筹谋都被打破。
她已经全部都放弃了，都放弃了！她只想带着王生离开，想借血玉之力增长妖力救下王生！
可，却没想到，害了他。
“怎么……会呢……”
赵粉坐在地上，喃喃念道。
她不敢相信，血玉明明是用来净化妖力救人的东西，却为何会侵蚀王生的心脉，为何会害他？
“血玉，我想并不是什么灵宝。”陆庐舟仔细探查了一番那地上散落的血玉碎渣，“这应是魔道用禁术炼化的，能净化妖魔的妖气不错，可长此以往使用它，亦会渐渐被迷了心智，一不注意，反而会被妖力反噬。”
他捏起那碎渣到鼻尖闻了闻，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转头又对赵粉道：“而且你可知，这血玉是由何物炼化而成？”
赵粉撇过头去，“何物？”
陆庐舟拍尽指尖的碎屑，“人的气血。”
“……”
陆庐舟话音一出，几人皆是惊惧，云染染倒吸一口凉气，转着眼珠想回头去望陆安，可她还是忍住了没有动。
而陆庐舟面前的赵粉亦已明白陆庐舟的意思，她僵了片刻，抬起头怔怔地问陆庐舟。
“你骗我的对不对？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救相公的！对不对！”
陆庐舟摇摇头，已不欲和赵粉再多说些什么。
他折返回来，对上姚黄询问的眼神，却一点头，再没有说话。
赵粉妄图用魔道禁术炼化的血玉去消散自己一身妖气，却因为自己干下的错事自食恶果，害惨了最心爱之人王生。
她跌坐在地上，紧紧抱着王生，看着他一点一点消逝的生命哭笑不得。
姚黄心下明了眼前的情况，若说她对王生再没有一丝情分，那也是不可能的。
那日半受蛊惑半是真心的王生引她入阵，她虽有疑虑，却还是选择相信了王生，直到被法阵困住，赵粉燃起熊熊烈火，她才明白原来王生真的在惧怕她。
她本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在那场大火之中，可就在她绝望至极之际，王生不管不顾地又闯进了火场里，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一声声地叫她娘子，一声声地说着对不起，为她挡去火光，即使已经来不及，可他拼了命也还要去撕掉那些困住她的符咒。
是快要失去之时才恍然悔悟吗？
姚黄不得而知。
可她还是动容了，她舍不得他死。
王生是凡人，在烈火之中自然要比姚黄还脆弱，加之他本就妖毒附体，虚弱得不行，没过多久他便先一步倒在了火海里。
姚黄拼尽最后一丝妖力保住了王生的性命，她苦苦大喊，以她的妖体去硬撞那些符咒和法阵边缘，她唤来了赵粉，却不求赵粉救她，只求赵粉将王生带出去。
“求求你，救救夫君！”
“别管我了……救夫君出去！”
“我不怪你……”
……
她不怪王生与赵粉了，早就不怪了。
“妹妹。”
这次，姚黄没有再叫赵粉的名字，而是唤了数百年来一直唤的那个称呼。
她上前几步，靠近了赵粉与王生，周身泛起温和的荧光，
“你太过执着，其实并不适合在这尘世逗留，听姐姐一句劝，回去吧。”
她又靠近了些，缓缓蹲在赵粉身前，一只手微微垂下，像是想要去轻抚王生的脸庞，却终究没有贴近。
她的嘴角微微弯起，过往的一幕幕都映在眼前，然后她轻叹一口气。
一旁的赵粉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眯起眼睛，警惕地看着姚黄。
“你要做什么？”
姚黄没有回答她，周身的荧光愈发地强烈，一朵淡黄的牡丹从她的心口幻化而出，姚黄对着赵粉笑了笑。
一如数百年间，她那样温柔又明艳的笑。
“一切皆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贪恋凡尘，夫君他……也不会深中妖毒。如今，也该由我来将这一切都了结。”
她说着，抬起手来，那朵姚黄牡丹随着她的手势不断旋转上升，散发出点点荧光将王生包裹住。
“往后，你好好回山间修炼，忘掉夫君，忘掉凡尘吧，姐姐只能为你和夫君做这么多了。”
姚黄说完这话，赵粉瞬间明白。
姚黄是想散尽自己全部的妖力替王生拔毒，同时，她还要以自己的元神之力救治王生的心脉！
并不是没有办法救王生，只是代价是妖的死亡！
知晓了姚黄的意图，赵粉只有那么一瞬的震惊。
她瞪大了眼睛盯住姚黄施法，眼眶中渐渐盈满了泪花，可她唇角忽又一弯，手中运起妖力，猛然将身前的姚黄推了出去。
姚黄防备不急，万万没想到赵粉会将她打开！
而此时，赵粉运起妖力，无数花瓣凭空飞起，环绕着赵粉王生两人不住旋转。
以赵粉为中心，泛出耀眼的粉光，一股浓烈的花香四起，众人被那强烈的光芒闪了一下，再定睛望过去时，赵粉已飞至半空中，她的胸前幻出了一朵粉白的赵粉牡丹。
她看着众人决绝地笑了，笑得那样惊艳，笑得那样坚定，她的笑再也不是从前跟在姚黄身后淡淡的婉约的笑容，亦不是照顾王生这两年里带着愁容的苦笑。
她笑得那般明艳，丝毫不输姚黄。
她是赵粉，亦是名动天下的牡丹。
亦是可以为爱牺牲一切的。
她用花瓣环住王生，阻挡了众人的靠近。
姚黄在地面不住地喊着她，但赵粉充耳不闻。
她弯弯嘴角，无声地朝姚黄说了一句“我比你更爱夫君，我要他记得。”
紧接着，粉光大作，漫天的花瓣以赵粉为中心，像一朵花一般绽开。
风云变幻，骤然之间，一切归于宁静。
花瓣散尽，王生的身躯从空中缓缓下落，姚黄与陆庐舟等人赶紧上前接住他，再抬头，空中已无半点赵粉的踪影。
她消失了。
云染染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她木讷地回头看了眼陆安，就连一贯对人情冷淡的陆安都不忍侧过头去。
她听见了柳菀宁的声音。
“她自爆元神，已经魂飞魄散了。”
“为救王生吗……”
云染染不是修仙之人，但魂飞魄散四个字光是听着，便觉得已然是最惨痛的代价。
柳菀宁轻轻点头。
那边姚黄已扶住逐渐转醒的王生，王生在她的怀中睁眼，已恢复神志的他自是满心满眼的欢喜，他紧紧握住姚黄的手，却一个字都没有提到刚才用生命换他醒来的人。
并不是她要，他便会记得。
云染染眼底含泪，不是为了任何一个人。
她微微仰起头，不想让眼泪流下来。
身边的陆安见此抬起手，却终究还是没有替她拭去眼泪，只是换了个方向，在她的头顶轻轻拍了拍。
“当真痴儿。”
陆庐舟站在一旁缓缓出声，他一剑挥去，斩尽漫天的阴霾，阳光从云层后透出。
天已经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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