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面容在人群中不算显眼，由于身高的原因才令得许杰没有第一时间瞧见。
终于是没有人遮挡，只见那是一位脸型较圆，皮肤相对光洁不少，带着个灰扑扑的贝雷帽，身着薄羽绒服的老人。他的神色安详，眼睛虚眯，基本已经不见眼珠，虽然皮肤紧绷，但满脸的老年斑还是让他可以被看出岁数很大。
除了他以外，后面还跟着几个人，都是有说有笑地进入了房间内。
林立此时也进了屋子，看样子这人算是到齐了。
见林山走上前去，许杰也端起茶杯，一起跟了过去。
“哎呦，老朋友——”
说着，两者抱了一抱，但从林山小心的样子以及周围搀扶的人来看，他的身体似乎并不好。
“可算是见到你了！”林山起身来，身高上算是碾压了这位，“可别抬举我了，以你这拼命三郎的能力，哪行不能干出成绩？”
“这可不算什么成绩，我的大部分时间都可没在电影上。”孙跃进摆了摆手，似乎颇为可惜道。
“但也为我们电影产业留下了宝贵的遗产，不是吗？话说你明年还要继续上吗？”林山随口问道。
“不了。”然而对方的回答竟是令得周围围过来的人都是一愣，“不了，不了，现在的我，真的干不动了。再说，虽然上面希望我转型，但是说实话，已经太晚。”
他摇了摇头，林山见他态度已经明确，也没再提工作的事，只是继续笑道：“退休了好啊！本身现在影视市场这个蛋糕就难啃，让年轻人去啃吧，咱也算功成身退了！”
许杰听着两人的对话，感觉一愣一愣的：虽然他知道这位导演，但看众人的反应，怎么好像他干过什么天大的事业一般？
刚才的王爱民，现在的孙跃进，虽然两者都是政府系统，都是经常不来聚会，但是两人受到众人的反应却是天差地别。
“噢，这位应该就是你现在跟着的许杰导演吧？听黄土生提过你，优秀的新人导演，你好。”
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许杰，也是打招呼道，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
“您好。”许杰也是回应，微微躬身。
“哦，忘了给你介绍了：这位就是孙跃进，我想你多少应该都听过一点他的名声。”林山见对方的注意力来到了许杰身上，终于是照顾起了他，道，“当然，除了他在外那不算大的名声外，他最大的贡献还是建立了现在的影视协会，创立了白桦奖，还参与了很多比如电影相关法律的修订、电影上映流程的技术指导、标准设立……可以说中国现代的影视产业标准都有他构筑的半壁江山。”
听到了这个介绍，许杰这才睁大眼睛：他本以为这些事应该都是像刚刚的王爱民以及比如京影的黄土生来主持的，但现在听林山介绍，似乎……这位不算出名的导演才是主要推手啊！
见到许杰吃惊的眼神，孙跃进也只是笑笑：“没他说的那么玄乎，只是帮朋友们做了些事。事实上，只要在我这个位置，都还是要起些作用的，其他人来了，也一样。”
林山听他还在谦虚，马上反驳：“但终究还是你做的不是吗？要知道，虽然现在市场被三大公司吃下大半，但多少还是蒸蒸日上，这些都离不开你的奠基。”
他转向许杰，继续道：“要知道，当时电影局刚刚重组时，除了他以外真就全是外行！他们推出的法规、流程……我的天！我都不敢想象要是这些保留到现在究竟会怎样！”
许杰也是点头：要是领导班子都是些什么都不懂的外行，除非对方真的愿意深入了解，耐心学习，否则结果绝对是灾难性的。这点某些其他产业，比如动保行业的乱像就可见一斑。
一旁的吴胜利趁着这点空隙，总算是和孙跃进打了招呼，转过身来也是说道：“那可不，当时他直言上谏，我们都觉得他要扫地出门了。好在他也不算莽撞，虽然有风险，终究还是完成了说服。”
“那刚刚那位王爱民呢？他没表示什么说法吗？”许杰问出了埋藏已久的疑问：连孙跃进这个导演都有如此大的贡献，那就是当时职务都更有权力的王爱民呢？
“他？”吴胜利听完，啧了啧嘴，“他正忙着挣钱呢！不过也不得不说他是真的强，京城电影厂相关资产被他卖出了天价！如果我没有记错，应该都上亿了吧？”
“上亿！？”许杰惊了，要知道，那是当年的上亿啊！
“是的，虽然没有公开资料，但是大致规模也就这样了。”见众人聊到了这里，终于没再被众人挂到嘴边的孙跃进也接上了话茬，“很惊人的数据，但我也大致知道他当时给出的筹码的确不只是京城制片厂，所以价格才能这么离谱。至于他卖掉的是什么，这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
他似是也是追忆起来，眼睛眯得更小了：“嗯……如果我没记错，他也的确是个牛人。当年和好莱坞与日本的谈判，是他帮三大公司拿下了代理权，很大程度上也奠定了现在的格局。当然，当时的三大公司尚还不是今天这样。……后来，他又接手了一些其他关联的破产国企，每个都让他拿出了更多成绩。因此虽然很多人都不喜欢他，但在业内，王爱民终究还是一个无法忽略的角色。”
“这听着……怎么感觉不像是政府人员，反而更像是一个商人啊？”许杰也是摸了摸下巴，有些匪夷所思。
“呵呵，确实。”孙跃进笑道，“比起一般的事业单位领导，他的确更像是一个商人。这也是为什么不管是业内还是体制内都有很多人讨厌他，这也令得他的仕途相当曲折，以至于在三年前他才来到文化部长这个位置。……不过这样也好，我重实业，他重仕途，后来我也和他有很多合作，没有他，很多事情还真办不成。比如影视协会，比如白桦奖，总之，对我而言，他是个复杂的家伙。”
见他做了一个总结，众人也才没有继续在这话题上停留。
林山也是道：“好了好了，怎么又是都在说王爱民这家伙？你啊，还是和以前一样。”
说着，两人搂着便往休息区走。许杰自认为此时能和对方能交流的不多，而且比起现在，吃完饭也不算迟，因此也没有去追两人。
林立被几位老人围住，刚刚一直在赔笑，这会总算是抽出空来。
“我就说吧，这简直遭不住啊！”
他低声抱怨道，但却表现出了大声咆哮的动作。
当然，这只是玩笑，他知道这对自己很重要，哪怕这些父亲的关系都是些垂垂老矣的老人。
“唉……不过幸好，这位孙跃进老师还顺路带来了一批……额，算是‘年轻人’，听说是涉及到明年的国庆，算是让这个聚会不止我们两个岁数少于五十岁的了。”
听完这话，许杰也是汗颜：这么一想好像也是，只是因为老人们都是搞艺术的，所以倒没有那般老态，但的确，这里最年轻的林山都是五十岁以上了。
另外，他也有些惊讶：刚刚才讨论了国庆的事情，这么快就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不过想想也是，虽然那位孙老师说自己退休了，但毕竟还是以往国庆的绝对霸主，因此他的建议便不可忽视，况且上面也需要有人能把控电影的宣传方向，这都需要非常精确的表达，以免出现歧义。”
许杰知道，那种时候的电影绝对已经不只是电影了，必定会涉及到政治，那任何歧义与异议恐怕都是非常严重的。
许杰的眼神不禁又向人群中望了望：“看来虽然王爱民对人选有拍板的权利，但执行还是得靠孙跃进，利用好这点，说不定有转机……当然，前提是能抽到相关的电影。不管怎么说，饭后还是得去沟通一下。”
正想着，许杰才望向门口：就如林立所说，其中有几个年龄一看就要小很多的人，有几位许杰还知道，算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导演，正和周围的老人们说着话。
“这聚会，真是越发热闹了。”林立停止了抱怨，这才感叹道。
正转过头想和许杰说话，他突然发现许杰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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