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提着那只钱匣子，顶着寒风走在夜间的山路上。周围时不时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让她感觉瘆得慌。小凤时不时回头看看，怕有人跟着自己，怕遇到赤脚大夫说的那些半路打劫的人。
“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也不出来送送我，蒙着被子就呼呼大睡了，真不是个玩意儿……”小凤自言自语，可她说完这番话以后，自己也觉得不大恰当。她好像对于那赤脚大夫还抱着某些希望，可他们之间明明就是一种买卖关系，只是一桩生意罢了，所以那赤脚大夫又怎么会在大冷天的半夜出来送她呢，毕竟钱都已经给了，连钱匣子都送给她了。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那杯下了药的茶的关系，小凤还是觉得一阵一阵地发晕，好在他完全能走路，冷风一吹，便愈发清醒。
小凤走一截，跑一截，好不容易才走到镇子上。进了镇子，她心里便踏实了些，毕竟周围都是些住户和商铺，就算有什么事儿，只要她大喊两声，应该也会有人出来瞧瞧的。而不是像刚才那山路，要是遇上什么恶人，恐怕就算她死在那里，都不会有人发现。
小凤把抱在怀里的钱匣子放了下来，站在路边搓了搓手。她为了护住这钱匣子，两只手在外面冻得通红，都快没有知觉了。小凤往手心里哈了口热气，却发现自己哈出的气也不算热，再不赶紧回去，就快要被冻死了。
小凤弯下腰，刚准备提起那钱匣子继续往回走，可黑暗中一只黑手伸过来，一把夺过了钱匣子。小凤吓得丢了魂，惊恐地尖叫起来。
“啊！——”小凤的尖叫声刺破了夜空，她的尖叫声在夜间回荡，可抢钱匣子的人早就钻进一个巷子里消失不见了，小凤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也没来得及跟着后面追，就已经瞧不见那人了。
附近的几户人家先后亮起灯来，小凤站在原地喘着粗气，她不敢相信，自己竟遇到了这样的事儿。
“喊什么喊？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神经？还让不让人睡了？”附近的一个住户拉开门，探出头大声骂道。
小凤站在原地，只感觉嗓子发紧。她低头看了看脚边，那钱匣子确实不见了，刚才抢钱匣子的人简直就像一阵风一样，忽然来了，忽然就走了。小凤甚至都没看清他的样子，连人影都没看清楚，那人到底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她都没有留意到。小凤被吓到时只顾着闭上眼睛尖叫了，几乎什么都没有瞧见。
“走走走！赶紧走！大半夜的站在这儿装鬼呢……”那个住户“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又在屋里骂了几句。
小凤站在原地没有走，也没有动，她眼瞧着附近的几个住户又一个一个地把灯给灭了。小凤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似的，也感觉自己简直是蠢到家了。
小凤气得使劲儿跺了跺脚，气得直咬牙。害怕之余，她也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把钱匣子护了一路，进了镇子却又给放下了，再坚持一会儿不就到了吗？好好的，把它放下来做什么？
可不管怎么后悔都无济于事了，小凤深深叹了口气，低着头丧气地往回走。只不过，这回她更像一个鬼魂了，孤零零地飘荡在这夜间的小镇上。
小凤回头看了看，可这街上一个人也没有。那抢钱匣子的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似的，一点儿动静都没了。要不是因为害怕，小凤都想追过去瞧瞧，可她一个女子，就算是看见了那人，恐怕也打不过他，还是先留条命要紧。
小凤气得红了眼，她觉得自己太蠢了。要是这次没怀上，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岂不是白白让那赤脚大夫给占了便宜？
小凤站在郝家门口，她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向门上砸过去。果然，没一会儿，看门的人就骂骂咧咧地打开门走了出来。
“谁呀？是谁？大晚上的，砸什么门？”
小凤躲在石狮子后不敢出声，她想找机会溜进去，可那看门的人就站在门框边，始终不肯走出来。小凤皱着眉头，感觉自己的睫毛都快要被冻住了。
门被无情地关上了，小凤只好又捡起一块石头。她先是砸了门，然后又捡了一块石头等看门的人出来。
“到底是谁？深更半夜地在这儿装神弄鬼，有本事你出来！”那看门人立马打开门，又站出来破口大骂。
小凤见时机正好，便把手里的石头扔向了远处。看门人听到外面有动静，便往外跑了几步，准备出去追。小凤这时便从石狮子后面绕过去，偷偷溜进了门。
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小凤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她悄悄关上了门，屋里的两个人还在轻声打着鼾，这应该是当晚最顺利的事儿了，小凤偷偷溜出去似乎没有被她们发现。
小凤坐在自己的床铺边，把帘子拉开了一些，让月光透了一点进来，她拿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又看了看自己的样子，她简直快要认不出自己来了。
小凤披头散发，神色慌张，脸色惨白，嘴唇干裂，在月光下的镜子里，简直就像个女鬼一样可怕。小凤觉得自己浑身不干净，却又不好大半夜的打水洗漱，怕惊动了那两个人，所以只好将衣服脱下来，使劲地擦了擦脸和身子。她钻进自己的被窝里，瑟瑟发抖。
小凤抬头看着月亮，月光像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可小凤清楚地知道，她已经跟以前的小凤不一样了。
想到这儿，小凤把被子往头上一蒙，颤抖着身子，低声哭了起来。即便她努力地压着自己的声音，可还是时不时地发出几声抽泣。她知道这样的决定是自己做的，这样的蠢事儿也是自己干的，她认为自己不得不这样，但这也不能抵消她心里的失落和痛苦。
屋里的其中一个人被她时有时无的哭声吵醒，那人以为自己听错了，躺着听了会儿，后来才确定是小凤床铺那边的声音。她探着身子，眯着眼睛往小凤那边看了看，只瞧见小凤圆鼓鼓的被子在颤抖。
“喂，喂！”那人轻声喊了两下。“你小点声，大半夜的，你哭什么？晦不晦气？”
可小凤蒙在被子里，她扯着头发，边哭边颤抖，根本没有听见外面有人叫她。
“咋了？这是做梦了？”那人见小凤并无反应，便以为她是做了噩梦，也只好盖上被子继续睡了。
小凤哭了很久，一直哭到天快亮了才停下来。她哭累了，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天亮以后，屋里的两个下人先起了床，她们聊了起来。
“你瞧瞧她，多舒服，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景梅小姐才叫她过去。哪儿像我们呀，命这么苦，一大早天刚亮就得起来。”
“是啊，谁说不是呢？她大白天的都能睡上觉，大半夜的还在那里哭个不停，吵都被她吵死了……后半夜我都没怎么睡，好不容易等她哭停了，天又要亮了，真是烦死了……”
“原来你也听见了？我睡得死，但我也听到了一点儿。她哭什么？”
“恐怕是做噩梦了吧，我叫她，她也没答应，我只好忍着。唉，真是烦死了，景梅小姐啥时候把她叫回去睡呀？”
“难怪景梅小姐把她赶了出来，恐怕在小姐那里也是时常这样的吧？你都受不了，景梅小姐能受得了吗？”
“说的也是……走走走，赶紧干活儿去，咱们跟她可不能比。”
两人关上门便走了，小凤这才把被子掀开，露出头来。她们的对话小凤听得一清二楚，可她也不想再跟她们争论什么，跟她们说话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
小凤用一晚上的时间想清楚了，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她现在只能盼着肚子里娃赶紧现身。只要是怀上了娃，那她就还算不上是愚蠢至极，好歹还是有些收获的。但小凤也想了，要是没怀上，她一定要去找那赤脚大夫把话说清楚。事已至此，无论如何她都要怀上这个娃。
小凤起床洗漱以后，便坐在桌前喝着热茶，等待景梅喊她过去伺候。她忍不住又照了照镜子，总觉得自己苍老了许多。或许是因为心虚，她总觉得自己的样子跟以往不一样了。
不知道是因为饿了，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小凤的肚子有些“咕咕”地叫。这一叫不要紧，小凤立马警醒了起来，她双手轻轻摸着肚子，静静地感受着，难不成，这娃真的来了？
可再一想，她起来之后还没有吃过东西呢，也有可能这肚子是饿得叫唤。小凤心里忐忑不安，她想找机会再去让那赤脚大夫给她把把脉、看一看，确认一下到底有没有怀上。要是怀上了，那一切都值得；要是没怀上，正好也去找找他。
小凤从自己床铺边的柜子里拿出来一包点心。那点心她用牛皮纸包好，麻绳系好，放在那里一直没有舍得吃。小凤想着，说不定现在肚子里已经有了娃，得给他补充些营养，他才能长得好，长得快，于是小凤把那包点心打开，又给自己泡了个热茶，狼吞虎咽地开始吃起来。
“小东西。便宜你了，这点心我收了好久都舍不得吃，这下都给你吃了。”小凤一口点心，一口茶，恨不得将那一包点心全都冲服下去。直到小凤开始打嗝，她才知道自己吃不下了。
纸包里还剩最后一块点心，小凤索性把嘴巴张大，一口把它吃了下去。小凤一连打了几个嗝，可能是吃得太快了，肚子里全是空气。打完嗝以后，小凤的肚子确实没有再“咕咕”乱叫了。
“怎么不叫了？难不成刚才真的是饿了？”小凤心里又想，“不对不对，我以前饿的时候，肚子也不像这样叫……一定是怀上了！”小凤像走火入魔了一样，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自言自语。
“小凤！景梅小姐让你出去买一些点心，然后就去她屋里伺候。她让我来给你带个话。”一个下人路过，敲门进来对小凤说。
“哦，好，我知道了。”小凤一听，心里一阵窃喜，她正愁着没机会再出去找赤脚大夫问问呢，没想到景梅却帮她创造了机会。
小凤心里装着事儿，实在是等不及，她提着买点心的篮子，直接就去找了赤脚大夫。可她去的时候，赤脚大夫还没有来，他的摊位还是空的。
小凤抓着旁边的一个小商贩问：“这大夫没来吗？”
那人疑惑地看了看小凤说：“你不是看见了吗？他没来呀。”
小凤又问：“那他一般什么时候来？”
那人有些不耐烦，翻着白眼想了想。“大概就在这一会儿吧，你要是不着急，就去逛一会儿，你要是着急，就在那儿等着。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小凤瞪了他一眼，便坐到赤脚大夫的摊位边等着。她不想先去买点心，她必须先等到赤脚大夫好好问问他，最好让他先帮自己把把脉看一看，现在到底有没有怀上娃。
小凤先是坐着的，过了一会儿。赤脚大夫还没来，她便又站起来，在四周溜达。她那急切的样子让隔壁的小商贩给看了出来。
“姑娘，你是有什么急事找他？”那人好奇地问。
小凤知道那人只是闲着没事儿干，瞥了他一眼，就没有再搭理他。
“这姑娘，倒还傲气得很，看你这打扮，不过是个下人，有什么可得意的？”那人用扫帚扫了扫周围的地面，假装无意地驱赶着小凤。
小凤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她跺着脚直冲到那小商贩面前喊道：“你扫什么扫？没看见我站在这儿吗？弄得我一身灰，到底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呀，我扫我门前的灰尘，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要是等他，你往那边站站，别站在我这儿影响我做生意。”
小凤刚准备劈头盖脸地骂他，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哎！你怎么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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