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某种山地野兽的毛，粗硬卷曲，红褐色，肯定不是我们这边草原狼或者狐狸的毛色。”阿司兰肯定地说。
“也就是说，有别的眼睛盯上了月亮。”阿古帕的语调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帐篷里的气氛更加压抑。“而且，他们已经看到了月亮的样子和能力，逃走了。”
族长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水潭。
这意味着，之前还能说是传言，现在，有外人亲眼见过这匹奇异的白马，甚至见识了它“通灵”的一面。
至少在传闻中已经是了，这个秘密，捂不住了。
月亮是汗血马群里面的一员，从传说变成了某些人眼中的“事实”。
“族长，”阿司兰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我们是不是该……”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加强戒备，甚至主动出击。
阿古帕却缓缓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帐内众人忧心忡忡的脸：“刀箭挡不住草原的风，更堵不住贪心的嘴。外人已经看到了月亮，无论我们怎么做，这个消息都会像沾了露水的蒲公英种子，飞遍每一个角落。现在堵，只会显得我们心虚，反倒引来更多觊觎。”
他顿了顿，视线再次落到安静乖巧的月亮身上，那眼神复杂，有守护的决心，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风既然来了，就要想想如何让这风为我们所用，而不是把我们掀翻。一味封堵，绝非上策。”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通报声，是族长派去青石部落那边打探消息的探马回来了。
一个风尘仆仆的牧民掀帘进来，行了礼，低声在阿古帕耳边快速禀报了几句。
阿古帕听罢，眉头微挑，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都先下去吧，”他对帐内众人开口，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沉稳，“爱宝，你带月亮回去好好休息，别怕，有族长在。”他又看向阿司兰，“阿司兰，加强部落四围巡视，尤其东边山口。还有，让各家看好自家的娃娃，近期别走远。”
众人依言退下。爱宝牵着月亮离开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阿公。
老人独自坐在毡毯上，火光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跳跃，映出他紧抿的唇角，似乎已经有了某种决断。
消息比想象中传得更快。
几天后，当青石部落那个留着山羊胡的老祭祀司，带着几名随从，态度恭谨而非此前的倨傲出现在阿古帕部落门口时，一切变得微妙起来。
这次会谈不在大帐，而是在一个偏静些的小议事毡房里。空气里弥漫着奶茶的咸香和干草的混合气味。
老祭司捋着胡子，笑容像是用毡布绷起来的：“阿古帕族长，草原的雄鹰。这次来，是受我们部落族长之托。”
他顿了顿，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毡房外草地上正被爱宝梳着鬃毛的月亮，眼底深处的贪婪一闪而过，“上次是我们莽撞了，言语多有得罪。我们族长近来思虑再三，深觉为了一匹马，伤了两个比邻而居部落的和气，实非智者所为。”
阿古帕不动声色地啜了一口奶茶，声音平静无波：“青石族长有这份心，自然最好。草原的安宁，比任何马匹都珍贵。”
老祭司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正是此理！所以我们族长有个新的提议，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他向前倾了倾身体，压低了些声音，“我们不要月亮了。如此有灵性的神驹，就该留在发现它的部落。不过……”
他话锋一转，脸上的褶子都堆起了几分“诚挚”：“如此神驹的血脉若能流传，对整个草原的马群都是莫大的福泽。
我们部落愿意拿出十匹最好的青石战马，外加三车南方运来的细盐，换取……换取一次借配。让月亮和我们部落最杰出的母马配一次种。”
话音落下，毡房里一时间陷入了寂静。
只有老祭司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他身后随从们期待又紧张的眼神。
借配？用一个虚无缥缈的“血脉”换取实实在在的十匹好马和三车珍贵的盐？
阿古帕捻着念珠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抬眼，目光深邃得如同幽潭，落在老祭司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
这位老祭司带来的，远非表面上的“诚意”，更像是一种精明的试探和交易。
用巨大的利益，来换取他们认为月亮身上最核心的价值：它的血脉。
他们最终放弃了强夺一匹可能会被激烈保护的神驹所有权的风险，转而求其次，要它的后代，并且是青石部落掌握的后代。
同时，这无疑也是对月亮“神异”传闻的一种侧面承认：若非真觉得它超乎寻常，青石何至于如此大出血？
阿古帕沉默的时间并不长，却足以让毡房里的空气凝滞。
终于，他慢慢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月亮是否真有‘神异’血脉，外人说了不算，草原的神灵自有定论。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直视老祭司，“为了一只宝马的归属而兴师动众，甚至刀兵相见，非智者所为。哈图族长既愿以马换盐换太平，这份看重部落和平的心意，我阿古帕部落，接受了。”
他没有明确承认月亮的“神性”，却巧妙地用“宝马的归属”和“部落和平”替代了核心矛盾，看似妥协，实则将月亮暂时从争夺的中心挪开了一点位置。
他接受了青石用“借配”换取物资和平的方案。
老祭司眼中爆出精光，脸上的褶子笑成了花：“阿古帕族长英明！这简直是草原之福啊！”
协议初步达成，气氛似乎缓和了许多。
但走出毡房时，爱宝正好牵着月亮走过附近。老祭司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黏在月亮雪白神骏的身影上。那眼神里的热切和贪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不加掩饰。
他仿佛透过月亮，看到了未来青石部落牧场里无数匹拥有绝世神速的“月光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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