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岩山巅，望景台。
一袭红衣在夜色中飘袅，像是孤岛中的一盏灯，温暖而动人。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女子没有转身，便已然感应到身后有人。
蒋英雨柔笑，似有泪光在闪烁：
“你放个屁，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
“原来，云岩山就是夕山。”
沧海桑田，千年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沈南意手撑着栏杆，回头凝视他，眉眼温柔如水：“English，我回来了。”
蒋英雨直直地对上她的眼神，一步一步靠近她，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混蛋玩意儿。”
“English，你哭了。”沈南意听着他的声音，都变了调。
“没良心的狗东西，我才不会为了你哭。”
蒋英雨不仅嘴硬，还死死扣住她的脑袋，不让她探出头来。
“我才不舍得死，我有宇宙无敌超级厉害的师父，怎么会死。”
“滚蛋，马屁精。”
“不滚。”
“滚。”
“不滚。”
“呵，再有下次，我打断你的狗腿。”
蒋英雨经过一次生死离别，心都要化成忘川水了。
这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
他紧紧地将沈南意搂在怀里，上下摩挲着她的发丝，嗅着她的气息。
忍不住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不停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完好无损。
“是我，如假包换，English。”沈南意莞尔一笑。
她终于做到了。
神识和肉身合一，她虽弃了这一世的肉身，但保留了沈南意的全部记忆。
如今，她既是夕山神女，又是沈南意。
“傻瓜，该有多疼啊。”
蒋英雨拉着她的手，不停摩挲着手心：
“你从小破点皮都要哭半天，怎么受得住。”
“比起疼，我更害怕成为你们的负担。”
沈南意眼眶微红，唇角喜悦：“现在不会了，师父，我能保护你了。”
蒋英雨眼底噙笑，温柔地为她拨开额间的发：“很厉害。”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才瞒着我。”
沈南意回握他的手，掌心温热。
蒋英雨叹了口气，她看似粗枝大叶，心却如七窍玲珑，什么都瞒不过她。
“沈南意，你要是傻一点、笨一点，该多好啊。”
“师父，我真的是又傻又笨。”
她的眉宇从容而淡然：“你心疼我，瞒着我；阿寂当我是蠢货，没有将我放在眼里；就连顾小芊都骂我，没有涅盘的凤凰，连一只落毛鸡都不如。独独我一个人不知道这重生之法。我真是笨呐。”
蒋英雨心止不住地抽疼，摸了摸她的脑袋：
“有我在，你不需要重生的。”
沈南意唇间浮起浅浅的笑，星眸如波流转：
“没有涅盘之痛，又怎么会知道重生的可贵，我不后悔，English。”
蒋英雨将她搂在怀中，生出了一声叹息：
“你啊你！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他的沈南意长大了，不再是过去那个又胆小又粘人的小丫头了。
此时此刻的他，就像个老父亲一样，既骄傲又失落。
骄傲着她的成长和勇敢，又为她的独立和渐行渐远而失落。
这股失落席卷而来，包裹着他的心，竟又生出了失去她的恐惧。
他的眸色亮了又黯，黯了又亮，只是这一波波的心潮起伏被他遮盖得很好，沈南意完全没有察觉。
“师父，阿洲的肉身突然不见，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发突然，我也尝试过联络大师兄，可一直没有回应。”
无量道长自带走慕栖洲的神魂之后，便消失在三界之中，找不到踪迹。
“阿洲的神魂需要重聚，想来道长也是不希望被阿寂找到。只是如今府君的肉身不见，哪怕阿洲神魂聚合，也无身可落，这该怎么办？”
沈南意抬头望着满天星辰，试图感应泰山府君的气息，却一无所获。
蒋英雨凝神来回踱步，片刻后，望着远方的万家灯火，若有所思。
“星河辽阔，代表泰山府君的那颗星，比过去更加璀璨，我相信阿洲一定找得到回来的路。”
“在哪呢？你说的星，在哪？”沈南意茫然地望着苍茫的夜空。
蒋英雨指着遥远的一颗星：“在那，看见了吗？很亮、很亮。”
沈南意捂着唇，眸间水波微动：“看见了，看见了。”
这一刻，于这天地间，他与她同在。
“谢谢你，阿雨。”
“谢个屁。”
“谢谢。”
“回家。”
蒋英雨脱下外套为她披上，拉着她的手，徐徐往山下走。
沈南意与他并肩：“走回去？你没开车？”
蒋英雨提唇嗤笑：“神女多厉害，嗖地一下跑了，我想开车也来不及啊。”
沈南意抿唇低笑：“那我们一起飞回去？”
“飞你个头。”
“那你背我。”
“不背。”
“背嘛……”
蒋英雨笑着摇头，低下了身子：“上来。”
沈南意欣欣然趴在他宽厚的背上，搂住他的脖子，仰天大笑：“起飞咯~~”
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夜空，婉转如夜莺，随着清风萦绕在整个山谷。
“沈南意，就是要这样，永远开心下去！”
蒋英雨背着她，大踏步地向着山下冲去，高高地喊着，回声震天。
“蒋英雨，你也要这样，要开心！”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山水为证，日月为盟，这一刻烙印在沈南意的心里，成了永恒。
一直到许多年后，她的人生走到了尽头，回首望，依然热泪盈眶。
【山一程，水一程，你我终究分别。阿雨，你是我在这个世间的光，一定要幸福啊。】
沈南意紧紧地搂着蒋英雨的脖颈，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脑后，无比依恋。
“怎么了，怎么突然那么安静了？”
蒋英雨将她的身子往上提了提，柔声问道。
“师父，你知道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沈南意忍不住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蒋英雨心如一汪清潭，笑得肆意：
“知道，你不是说了，我是宇宙超级无敌厉害的师父嘛，天下第一。”
“嗯！天下第一，永远第一。”
*
英爸英妈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在这一天及时赶回了南城。
蒋英雨被混合双打，痛得吱吱乱叫。
英爸一个儒雅的文人，下手比英妈都重。
要不是看在他要留着腿娶新娘子的份上，估计俩人就把他给打残废了。
“不孝子，结婚这么大的事，竟然瞒着我们！小意，你也是，怎么跟着他一起胡闹。”
两人头一次用这么严厉的口气说话，沈南意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声。
“爸、妈，这都是我的主意，怎么能怪小意呢。”
蒋英雨搓着双臂的淤青，准备一人扛下所有。
好兄弟，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背锅呢。
沈南意看了他一眼，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爸、妈，是我的错。”
这一改口称呼“爸妈”，瞬间把老两口的心都叫化了。
英爸扔了棒球棍，英妈扔了扫帚，俩人一通手忙脚乱，赶紧拉着沈南意起来。
英妈的脸都笑成了花：“老头子，快，把改口红包拿出来。”
英爸早就从旅行包里翻了出来，递给了沈南意：
“宝贝，快，拿好了。这是爸爸的，这是你妈妈的！”
“谢谢爸爸，谢谢妈妈。”沈南意接过红包摸了摸，超厚。
蒋英雨偷偷竖起了大拇指，牛，一招扭转乾坤。
沈南意低头深笑，在她的心里，这一声爸爸、妈妈是欠了这老两口的。
这十多年来，他们待自己犹如亲生女儿，配得上这一声称呼。
英妈红着眼眶，抱着沈南意，感慨万千：“我家小意，终于要嫁人了。”
蒋英雨在一旁，黑眸噙着笑：
“是嫁给你儿子，又不是嫁到外边去。你怎么还哭了呢。”
英爸跟着抹了抹眼角，白了他一眼：
“去去，你懂什么，也就小意不嫌弃你，真是祖宗保佑。”
蒋英雨一脸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你看，我倒是像捡来的，你是亲生的。”
沈南意噗嗤一笑，暖流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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