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隐厨—第83章—烧塘鲤鱼
四月的第四天。
清明。
到了多雨的时节，这一天，却没有下雨。
只是有些云，阳光并不明媚，春日的风带着些许的寒，不是冬日那种刺骨的寒冷，而是阴湿的，慢慢渗进骨子里的寒冷。
下午。
玉绫的花魁云梦楠姐姐将茶粉置在木茶碗里，一点热水冲下，继而，是如瀑的洪流。绿色的茶粉被冲撞得翻动着，将他们的颜色，染在了水中。
翠绿的茶液透着芬芳，没有多余的繁杂，只有清澜的茶香。
在某一个时代，茶艺之中，人们喜欢加入肉桂、肉蔻等香料，甚至还会加牛油、羊油这类油脂，实在是难以想象那种味道。
太过复杂的味道，根本比不上这么一碗清纯的茶。
拿起有些烫的茶碗，轻轻吹了吹，慢慢抿一口，灼烫的茶液点在舌上，刹那的灼痛之后，是清凉的茶韵，慢慢散开的苦味，回味之中，是淡雅的甜。
这种淡淡的回甜，是口中的一种舒爽。身体轻颤，吐出的气息里都带上了茶水的素雅。
清明之前的茶，是最嫩的，没有了慢悠的苦涩，而是转瞬到来的些许甘甜。
“要不要，再泡些茶叶呢？”
喝尽茶碗里的茶水，云梦楠姐姐喃喃自语。茶叶和茶粉，是不一样的味道，茶粉更加香醇，显得有些发腻，茶叶的滋味，则更为悠扬，有着舒爽的回口。
手指在桌上轻轻划着圈，有些哀苦。这样子的日子，很容易就想起了久远之前，逝去的亲人……小时候，父母也期许过云梦楠能够有一天，出嫁，生子。
“小霍。”
那个喊她“妈妈。”的孩子，他现在，在做什么呢？他似乎放下了对父亲的芥蒂，想着要去他的墓前，擦拭一下尘土，放一束花，敬一支香。
不知道他是否可以记起，那位父亲，也是祝福着他的诞生的。只是，他追寻着的，并非是平凡的幸福，而是遥不可及的目标，最终，伤害了一个孩子。
那个从未见过的男人，又是否可以想到，云梦楠会成为小霍，霍秋林认可的母亲。
“我又能为他做些什么呢？”想着那个孩子，云梦楠微微勾起笑容，就像是一个想起了孩子的母亲。
此时，稍微有些饿了。
今天中午的餐点早了一些，现在肚子里面似乎空了。
拿一些饼干……不行不行，最近都胖了呢。女人过了三十，就要开始保养了，不仅仅是爱美，也是健康。
好，叫小九妹妹炒个素菜，吃一碗米饭吧。
今天没有客人，没有了那份喧嚣，甚至有些不习惯……这首曲子，是同为花魁的晴洛梦妹妹吧，《错金妄》，也只有她那白灵的手指，才能将这首曲子演绎到如此的境界。
空灵的歌音，似是有着一份悲切……擅舞的云梦楠不自由地就静静舒展身姿，在走廊上，伴着《错金妄》的调子，跳了几个简单的动作。
本就已经是曲子的末尾，云梦楠轻轻一笑，听着最后的音，走进了小厨房。
小九妹妹在杀鱼。
云梦楠的厨艺也还是过得去的，所以并不厌弃，只是这鱼……
“小九妹妹，这是什么鱼呀？”看上去有些丑陋的鱼，云梦楠半跪下来，仔细看了，也不觉得自己认识这鱼，问道。
坐在小凳子上的小九呵呵一笑，“这是菜花鱼，也叫塘鲤鱼。很少见的，这个季节，正是好吃的时候。”
塘鲤鱼生活在岸边的石头缝里，只能手抓，所以虽然河里很多，却很稀少，价钱并不美丽，但是那个味道，与一般的鱼，是不一样的。
他标志性的鳍，似是鸟羽，张开又像是虫翼。如同蝴蝶的翅膀一样张开，有着几分薄如蝉翼的透明，恰分美丽。
不过脑袋就像是弹涂鱼的脑袋，奇形怪状的，有点像是龙头鱼脑袋没有长好的样子，难看了许多。
这塘鲤鱼，鱼鳞细密，鱼又小，拿菜刀刮起来太麻烦，用剪刀轻刮，既快捷又方便，当然最好还是拿铁刷子或是钢丝球，就那么一擦。剪刀剪开鱼腹，挖出那些内脏，然后剪刀伸进脸颊，“咔擦”剪两刀，将腮直接拎出来。
小巧的塘鲤鱼，处理起来是和大鱼不一样的麻烦，肉质嘛，自然是塘鲤鱼更鲜嫩。
今天的做法，更能凸现他的鲜美。
竹笋，雪菜。
就算是清炒都能鲜得很的雪菜笋丝，却拿来配塘鲤鱼。
先炒雪菜与笋丝，春笋鲜嫩，焯水时间比起冬笋就要短上一些，然后切丝，雪菜比起咸菜更嫩，汁水更足，配塘鲤鱼更佳。
塘鲤鱼不用煎，鱼肉嫩，经不起油的摧残。如果不是塘鲤鱼有一股河鱼的土腥气，其实清蒸拿鸡油一浇是更好的美味。
只是隔着雪菜笋丝稍微沾一些油，就加水、酱油、糖煮一会儿。
撒一把葱花收尾，这一道红烧塘鲤鱼就做好了。
塘鲤鱼不大，姐姐们一人两条就差不多了。胃口大的甚至能再要个一条。
端到云梦楠姐姐的面前。
此时，鱼皮已经裂开口子，露出里面洁白的鱼肉，沾染着些许酱汁，有着一种莹润的光泽，雪白的肉，透着一股诱惑。
云梦楠咽了口津液。这鱼的味道是内蕴的，没什么鲜味，只是若隐若现地夹杂在雪菜的厚实味道之中，有些许鱼肉的鲜。
轻触那个怪怪的脑袋，筷子擦过鱼身上的皮，有些韧感，但是一碰，鱼皮就裂了开来，一道净洁的汁水慢慢流落下来。
没有碰到汁水的鱼肉，白嫩得像是豆腐。
“咔哒”，却不会像豆腐一样碎开，夹上去，竟然就那么完整的一块扯了下来。
在汁水里一蘸，让他染上一些味道，就那么送进嘴里。好鲜。是雪菜笋丝的鲜，腌制过的咸菜，有着新鲜菜所没有的鲜味，厌恶的不喜欢，但是尝过就知道，那种因腌制而富集，诞生的鲜味物质，是鲜菜所没有的。
慢慢深入嘴巴的，是鱼肉的滋味，有些淡，但是很鲜。慢远而悠长，静静释放，一口咬下去，软滑的鱼皮慢慢透露出些许油脂，然后，是从鱼肉中爆出来的汁水。
鱼肉的鲜美汁水。
但真正惊艳的，却并非这鱼的滋味，而是那种不一样的肉，不是蒜瓣状的，也不是像豆腐一样碎开的，当然更不是像棉花，也没有什么骨头……就是一整块肉，像是猪肉，却比最嫩的里脊还要嫩，更有猪肉没有的鱼鲜。
雪菜笋丝的鲜并没有完全地渗入这鱼肉之中，只是略微沾染了那股子鲜，淡淡地一种包裹着的滋味，更多的，还是鱼肉本身的鲜。
吃鱼的精髓，就是不要顾及形象，嘬一下骨头，那种肉以及些许胶质一起在嘴里舞动的感觉，真是，满足啊。
清明时节，些许悲伤。
却又是春天的开始。
悲伤之后，前行的人，所见的，是明媚的阳光，真好，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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