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颖宫,侧厅。
此间厅室算不得大,但其内的装饰摆件不尽典雅,四处可闻见淡淡的芬香。
阙封和言湘坐在一起,而司瑶则是落座于他们对面。
先后有宫女端上来些许香果点心,又给三人分别斟上一杯茶水,随后在司瑶的示意下尽数离开了。
言湘在旁看着果盘中各种水果,想寻一个来吃。倒不是有多少食欲,只是她明白接下来的对话与她关系不大。
静默地看着眼前的黑袍男子,司瑶心中有太多疑问。一时间竟是不知从何问起,也不知该不该问,他又愿不愿说?
千思万想交错间,便又见泪光闪烁。
“姐姐问你些事。”她终是开口。
“姐姐请讲。”
既然特意来这皇宫中见司瑶,他当然会告诉她些许情况。不过有些事,无需也不必告知于她。
对于这源界之中他唯一的姐姐,他是极为在意与信任的。
“救你的可是柳许境之人?”
“是,不过也不全是。”阙封想了想,接着说道。
“姐姐可知柳潇圣仙之名?”
司瑶微微颔首。
她原本虽不知,但这三年由于柳许境古族的出世,那位圣仙的古老传说也再度流传于世间。
不同于星海间,源界内关于纵横帝的事迹大多还停留在他圣仙之前。其中最广为人知,除了柳潇圣仙独自一人深入尼启巨森斩杀大妖百余而后又全身而归,再就是他与那位凡人许姓女子间的情事。
只不过,此年此时,更为人称道的还是他除妖的伟绩。
今朝的人族,也希望能有一人像柳潇圣仙一样灭尽妖族大妖。
“那姐姐可知天剑?或是泪痕剑?”
“泪痕?是柳潇圣仙的那柄剑吗?”
泪痕剑得天剑之名还是在纵横帝逝后,实为星海之人为之所取的尊名。
阙封点了点头,说道:“柳潇圣仙在我们那被尊称为纵横帝,我,其实也是泪痕剑主。”
知道自己的这一身份,司瑶才能理解接下来他要说的事情。
得知阙封竟是存世已有百万年的泪痕剑之主,司瑶已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也终于有些懂得柳许境为何对阙封那么重视,原来是因为他的这一身份。
而阙封,则已经开始讲述起自己被松云尊者带至尼启巨森之后的经历。
当她从阙封口中得知凡世间兽潮发生的真相,她忍不住流下了泪。
原来一切自伊始就是那妖皇的阴谋,所谓的杀子之仇,不过是发起兽潮的借口。若非妖皇以为他必死无疑,亲口告知于他,又有谁能知晓?
“姐姐别哭了,只能说我当年太幼稚。”阙封轻声道。
“这世间知晓此事之人都被那妖皇骗了,哪能是你幼稚?”司瑶颤声说道。
“就连我,都冤枉了你三年多,委屈了你这般久。”
哪怕是心中对阙封有偏袒之意的司瑶,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阙封,可能就没有这三年多近千万人的死伤与流离失所。
人族之中知晓这事的人并不多,除了常曦宗高层与领荆国皇宫中的几位外,唯剩柳许境中人。
常曦宗因为顾及颜面,不敢将以同族性命去换取妖皇收手反倒被骗之事随之全盘托出,故而没有公之于世。而柳许境,则是因为不愿让剑主受到世人责备,也默契地没有提起此事。
“我并不觉着委屈,就算妖族早有此谋,这事也与我脱不开关系。”阙封郑重地说道。
看着阙封神情,司瑶抹了抹眼角的泪,道:“三年过去,你确实成长很多。”
“姐姐不也是一样。”阙封说道。
三年前的司瑶,在他眼中虽也是个心思细腻,善解人意的知心姐姐。但除此以外,给他印象最深的,还是她那一聊起来就停不下来的活跃性子。
“姐姐也总得有个姐姐样子不是?”
司瑶笑道,抬手轻抹泪水。目光扫过阙封身旁的白裙少女,她正低头剥着橘子。
少顷之后,阙封继续讲着。
从欲引妖皇杀他,到被柳兮救至熔岩境深处,再到炼化黑暝炎三年。这些本容不得半点差池、处处透露着惊险的事,阙封皆是一语带过。
他将事情尽量说得轻松简单些,至于被妖皇斩断左手,全身筋骨寸断还有受黑暝炎无数次焚身蚀骨之事,都只字未提。
可他越是刻意不愿提及,司瑶越是明白其中危险之处。
她伸手拉过阙封的右手,看着那如玉般修长的手,两手轻抚着他的手掌与手腕,含泪说道。
“就那一缕火,炼化了三年?”
她并不知黑暝炎是何物,但只一缕火就让作为上仙的他用了三年,可见那火焰究竟是有多么难以应付。
事实上,那道火焰的暴烈之处,远非她所能想象。
“嗯。”阙封应道。
一旁,言湘见司瑶握住了她哥哥的手,还又抚又摸,拿着一瓣橘子的手在嘴边凝滞。
她呆呆地眨了眨眼,想起什么后又将橘子塞进小嘴里。少女埋头嚼着,香腮鼓起的弧度却远不像那瓣橘子应有的大小。
“我知道,有什么苦处,你也不愿与我说。”
阙封默然。
有什么苦处,都已由他经历过了,不必再让别人感受那些。他可是还记得,言湘有了他这三年记忆后痛哭不止的模样。
泪水流落,司瑶松开阙封的手。身子稍稍后靠,抬手轻拭泪水,问道。
“后来呢?你是怎么遇到言湘的?”
炼化黑暝炎用去三年,那距今日也不过一月时间了。
听到自己名字,言湘也抬起了头,看向阙封见他开口道。
“在熔岩境中,其实留有一道纵横帝残念。是前辈帮我召引来了泪痕剑,言湘她,是随之一同来的。”
说到最后,他的目光看向言湘,见后者也在看着他。二人相视,皆是一笑。
这一幕就发生在眼前,司瑶心中,难说是何滋味。
“柳潇圣仙既有如此神通,你怎么不让他送你们回去?”她虽猜得出答案,但还是忍不住要问。
“姐姐是懂我的,不将这里的事情解决,我也无法安心回去。”阙封说道。
司瑶轻叹一口气,说道:“不是姐姐说你,如今这世道大乱,人妖相战。连尊者都可能战死,你一个上仙能做些什么?”
“姐姐错了哦,他现在也是尊者呢。”
不必阙封解释,一直未曾开口的言湘抢着说道。或许是怕司瑶取笑,她这次没有说哥哥二字。
司瑶惊讶地看着阙封,问道:“你今年,应该才十九岁吧?”
“嗯。”
据她所知,常曦宗与柳许境的那些尊者,大多都已活了数百年,至少都是接近百岁。
由此可见修炼一途是漫长而艰难的,同样是十九岁,天赋异禀的永清帝修为甚至还不到上仙。而他,竟已成了尊者。
摇了摇头,司瑶轻声道:“你们仙人的事我不太懂,但无论如何还是要小心一些。”
“而且你也要分清楚轻重,只有身边的人,才是你最重要的人。”
“原本你在这无所依恋,但现在有言湘在,那你就得以保护好她为先,你可明白?”
“明白。”阙封颔首道。
言湘看着司瑶,杏眼中闪着明亮的光。对于这个姐姐,她真是越来越喜欢了。
司瑶看见言湘桌前的一小堆橘子皮,发现果盘里蜜桔也已没了,随即开口道。
“言湘这么喜欢吃橘子吗?我去叫人再拿些来。”
说着,她起身欲唤人去取。
“不用了,姐姐。”言湘的脸色微红,有些羞愧。不知不觉间,她竟是将橘子都吃完了,而且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也不麻烦。”司瑶微微一笑,说道。
司瑶这般热情,言湘不知该如何推辞便拉了拉阙封的衣服,意在让他来说。
“姐,真不用了。她就一时嘴馋,吃不了那么多的。”阙封会意说道,但还是免不了调侃少女一句。
“那待会儿要是想吃的话,再和姐姐说。”闻言,司瑶半站的身子重新坐下,看向言湘柔声说道。
言湘见状,也是当即含笑点头。
“既然回了这里,如今这青云洲的形势,你们应当也有所了解?”轻饮一口茶,司瑶再开口道。
“大致知道一些。”
“接下来是打算去找柳许二族吗?是的话,姐姐说不定能帮到你们一些。”司瑶笑着说道。
“姐姐认识柳许境的人?”
只他与言湘二人,目前尚不足以与整个尼启巨森妖族相抗,更何况他们对于妖皇以及妖族的实力也不够了解。能有柳许境相助,自然最好。
“不仅认识,我和柳许二族族长还很是相熟呢。”
“不过也是因为他们知道我是你姐姐的缘故吧。”司瑶说道,她自不会说起柳许境对她与阙封之间的另一层猜疑。
至少,不会在言湘面前说。
阙封有些惊讶,初不解柳许境是怎么知晓他与司瑶的关系的。不过想起柳兮一直跟在他身旁他都不知,便也能理解。
“御侍。”
就在阙封正欲开口时,却忽然听见一宫女的声音于外传来。
司瑶柳眉轻皱,轻咳一声道。
“何事?”
“陛下询问御侍所在,奴婢们不敢阻拦,已经快要到正殿了。”
司瑶眼中闪过一丝惊色,旋即又平静。
“只陛下一人?”
“是。”
“可知陛下前来所为何事?”
“奴婢不知。”
“不必惊慌,一切如常即可。”
“是。”
“要不你们在这等我一会儿?”再度看向阙封与言湘,司瑶问道。她虽对永清帝不怀丝毫戒心,但阙封与言湘就不一样了。
“我随姐姐一起去吧。”阙封言道。
于这人族之中,他并没有什么好隐藏的。况且对于永清帝,他的印象也还不错。
“随你吧,我先去了。”语落,司瑶急忙走出门外。
“湘儿也一起。”见阙封站起身,言湘也随即开口道。
“可你的身份?”
言湘的来历,解释起来十分麻烦不说,也涉及过多秘密。对于司瑶他自然放心,但换做永清帝就差了些。
言湘闻言哑然,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主意。除了妻室,她可不愿接受其他身份,哪怕是伪装的也不行。
见言湘不说话,只是抓着自己的衣服,阙封无奈又宠溺地道。
“走吧。”
言湘嫣然一笑,跟在阙封身旁,嘴角愈发上扬。
她可是知道,那个所谓的陛下,实则也是个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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