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在后面听着，虽然看不见大家的表情，却能感受得到互相之间的真心关切。
像是一家人。
互相问候关照过后，大家便纷纷挥手作别，擦肩而过。
朝相反的方向离开。
叶蓁随着同事们往前走，特意落后几步。
她扭头去看刚刚从身旁经过的钟老爷子几人。
却不想，刚一转头，叶蓁便看见一道细瘦的身影从眼前晃了一下，忽然朝另一边看了看。
叶蓁正觉得眼熟，女人身旁的同事恰巧开口笑问。
“念卿，这是在等老秦啊？”
被唤作“念卿”的女人不好意思将头侧过来笑了笑。
即便戴着口罩，还是看得叶蓁瞳孔一颤。
“这个侧脸——”
叶蓁脚步猛地一顿，差点控制不住脱口而出——
妈妈？
即便隔了那么多年，妈妈的模样依旧深深刻在叶蓁脑海中，绝不会认错。
叶蓁惊喜又意外。
太过开心，甚至一时之间有些不敢相信。
她刚想转身追上去问一问，看一看。
前面的同事似乎有所觉察，好奇地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小叶，怎么突然不走了？有什么事吗？”
正说着，一个男人快步跑了过来，经过叶蓁身边，跑向叶念卿。
“抱歉啊念卿，我手头上有一些东西没弄完，不小心晚了一点。”
一边说，男人一边自然而然地握住叶念卿的手。
叶蓁再次惊讶，愣愣地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看了半天。
几个同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十分自然地笑笑。
“羡慕了吧，人家叶工和秦工感情这么好，谁看了能不羡慕啊？”
“唉，咱们什么时候也能找个这样的对象啊！”
叶蓁不动声色地观察一圈，发现所有人都一样。
似乎完全默认妈妈和那位秦工是一对。
叶蓁试探地开口，顺着她们的语气：“是啊，两人结婚也有几年了吧，感情太稳定了。”
同事们没有任何异常表情，反倒认同地点点头。
“要不就说人家感情深呢，研究这么忙，都还尽量地抽出时间陪伴对方。”
“唉，怎么办，有这么好的对象样本，我怕以后都找不到合适的对象了。”
叶蓁心中已然有了数。
她望着妈妈的身影，望着妈妈被旁边那位秦叔叔小心呵护着的样子。
平淡，却幸福感满满。
叶蓁眼圈忍不住有些泛红。
太好了。
妈妈平安无事。
而且妈妈似乎找到了自己愿意携手共度下半生的另一半。
叶蓁多想立刻上前好好抱一抱妈妈。
告诉她，自己有多为她高兴。
可是她如今在这个世界有了一个真实的身份。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能就这么突兀地上前。
叶蓁努力克制着，心情却止不住地激荡。
眼圈周围的红晕一再扩散，终于引起了身旁一个同事的注意。
“唉？小叶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眼圈红成这个样子，是不是眼睛不舒服了？”
其他几个同事闻言纷纷收回目光，关切地望过来。
“哎呦，这眼睛的确红得很，要不要去医务站看一看啊？”
叶蓁连忙摆手，抬手压了压眼角，迅速调整心情。
她故作轻松地对几人笑了笑。
“没关系，我应该是用眼过度，眼睛有点干涩，所以才泛红。”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
同事们将信将疑，反复确认：“你真的没事吗？千万不要逞强啊。”
毕竟在这里工作的同事们，为了节约研究时间，不去医务站，最后病倒在岗位上的实在太多了。
叶蓁一再耐心解释自己的确没事，加上她的眼睛也在逐渐恢复正常，众人便也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还是快回宿舍休息吧。”
叶蓁点点头，最后看了妈妈一眼，随着众人一同离开。
然而她丝毫不知的是，就在她回过头的那一刻，叶念卿有所感应似的猛然停住了脚步。
转过身，叶念卿目光几乎瞬间锁定，定定地望着她皱眉。
“那姑娘，怎么感觉那么眼熟啊？”
*
宿舍内部和这一路过来看过的所有建筑一样。
老旧，简单，格外朴素。
推开门进去，便是以前学生宿舍常见的，刷着绿漆的铁架床，床下还放着每个人的盆子以及洗漱用具。
两边靠墙一共放了四张铁架床，中间靠窗的位置。
横着摆了一张简单的木桌，桌上摆着一堆研究资料和书籍。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宿舍的几个同事看叶蓁站在门口，有些好笑。
“小叶，你今天怎么老是愣神，快进来啊，不想早点休息？”
叶蓁嘴上应着，步子却不怎么快。
她目光一一扫过所有人，迅速锁定右手边靠窗位置的上铺。
试探地将手里的东西往床铺上一放。
没有任何人阻止，反而招呼她。
“小叶，走，一起去洗漱啊。”
叶蓁松了一口气。
看来就是这个床了。
洗漱完，其他人各自躺在床上捧着资料看。
叶蓁撑着脑袋静静地望着外面。
夜晚的戈壁，一轮月牙高挂。
月色皎洁，洒向戈壁滩。
远处的山峦起伏的线条依稀可辨。
夜色朦胧中，不见萧条，反倒多了几分辽阔壮观。
壮阔景色下，楼下院子里，刚刚结束工作的研究员们三两结伴，各自打着手电。
或说笑，或讨论着问题作伴回来。
有几道爽朗的笑声隐约响起。
“我跟你们说，晚上工作的时候，我就拍了他一下，他突然吓得躲到一边去了，非说研究室里进了蛇！”
那绘声绘色的形容，引得一阵笑声。
这几人走近些，叶蓁才发现，他们似乎并没来得及换衣服。
他们身上仍旧穿着防化服，行动有些迟缓地一步一步往宿舍楼走。
聊着聊着，不知是谁看了一眼时间。
“哎呀，竟然都这么晚了，咱们这一段走了五分钟了！”
“快快快，赶紧回去洗漱，早睡一会儿明天就能早起一会儿，多一些研究时间！”
几人边说便拖着沉重的防化服奔跑起来，一转眼便跑进了宿舍楼里，没有任何人抱怨。
像一支支蜡烛，明知是在燃烧生命，却仍旧义无反顾。
只为能给他人，给整个国家提供哪怕一丝的光亮，无怨无悔。
叶蓁回过神，在心里暗暗感叹一声。
闭上眼，回想起今日经历的一切，简直像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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