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绵绵这么多年的委屈伴随着怒火，用言语反驳着、控诉着。
电话那头陷入了片刻的沉默，她小声抽噎着却没有换回来对面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
母亲的声音更加的尖锐，有些气急败坏似的骂骂咧咧道。
“你这话说的，你能有今天怪我了？是我让你去城市里的？你自己有手有脚能赚钱，你吃不饱穿不暖管我们屁事儿？又不是我让你这么干的。”
“再说你跟你弟弟能一样吗？你弟弟以后要给我们养老送终，是我们老杨家的根！你一个女儿家，以后是要嫁人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亏我们养你这么大，现在让你报个恩比登天都难！早知道你是这么个白眼狼，小时候我就掐死你了！”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弟弟着急用钱，三万块钱，有还是没有？！”
杨绵绵听到又一次的加价，外加这些由亲生父母说出来的话，她瘫倒在椅子里，空洞地望着斑驳的墙壁。
“没有了，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
“那你有多少赶紧拿多少！唧唧歪歪废话那么多，有空跟老娘吼，没空挣钱是吧！”
多年以来的无力感不断积压。
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她听着耳边碎碎念念的话，回想着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
自己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出生在这个家庭，又是谁的错？
为什么遭遇这一切的人会是她呢？
她想来想去找不到头绪，耳边她听到父亲催促着：“到底怎么回事儿，还给不给钱了？”
弟弟也在喊。
“她肯定有钱就是不想给！那女的赚钱都多容易啊，我看那些网上做直播的女的，一个月能赚十几万块钱呢。”
“真的？”母亲疑惑道，而后语气更加不耐：“杨招娣，你是死了吗？你到底给不给钱！”
“你弄死我吧，来掐死我。我不想活了。”
伴随着这句话，杨绵绵突然觉得眼前找到了一束光。
只要死掉，她就不用再经历这些，也不用遭受这些痛苦。她好累，想好好睡一觉。
“反了！真是反了！我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去死的？”
“行，我跟你爸这就去城里找你，反正你都要死了，倒不如给家里多做一点贡献，趁没死之前嫁出去换一笔钱，千万别死在我们杨家，晦气！”
母亲跟父亲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想眼泪大概是哭尽了，导致她现在心如刀绞，可一滴泪都落不下来。
她看着窗边，今天是个冷风天。
白日越来越短，如今夜色昏昧。
好可惜啊。
杨绵绵摸了摸那套新设备，她都还没来及得用呢……
她不想回到那个村落，不想嫁人，不想在听爸妈的念叨了。
这些念头始终在她脑海徘徊，催着她，一步一步朝着窗边走去。刚碰到门框，敲门的声音骤然响起。
陆成晚的声音弱弱从门外传来：“杨绵绵，我有点害怕。”
那一刻她脑子里电光火石，擦了擦脸立马换了一副面孔，一开门脸上还带着笑意。
“怎么了？是不是我这边有点吵，闹到你了？”
她一脸抱歉说道：“真不好意思，刚刚在研究新设备，别说这东西真好。替我谢谢你未婚夫，还有你，真的很感谢。”
“你陪我走走吧。”
陆成晚低垂着眸子，双手插在兜里，指尖都在颤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我还没吃饭，我想找人陪陪我。”
杨绵绵愣了愣，轻轻叹了口气：“你等我穿个外套。”
“好。”
陆成晚看着她在衣柜里翻找，拎出来一件大衣披上。
她望着跟她格局相似的房间。
庆幸隔音墙并不好，把杨绵绵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那句，我不想活了。
从那一刻她就开始心悸地厉害，杨绵绵突然的沉默让她更加害怕。
脑海里莫名其妙就想起了傅宴出征那天。
少年骑着高头大马，身上背着他常用的燕回红缨枪，身上的盔甲森寒，他的笑容很明媚，逆着光。
“岁岁，等小爷回来。”
“好。”
她揣着手也跟他笑，原本少年是要走的，可突然回过头说了一句：“要是回不来……”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陆成晚堵回去了。
那一刻她心悸得也同样厉害。
“不会的，我会救你的。你一定能回来。”
“好！有岁岁这句话，小爷就放心了！”
她就看着少年一点点的远去，最终消失在视线里，从那一刻开始。
正值夜市最热闹的时候。
陆成晚跟杨绵绵走在人潮中，说是来吃饭，可没人在路边摊位停顿更没有多看一眼。
彼此沉默着，心怀心思、心照不宣。
可是路是有尽头的，直到走进了巷尾的死路，两个人望着那扇高高的墙，上面还有各种涂鸦，墙边散落着成群的垃圾跟烟头。
“没有喜欢吃的吗？”
杨绵绵回过神，主动问道：“去我家吧，我做饭给你吃。”
“你说前面还有路吗？”
陆成晚望着墙面，仰头往上看。
杨绵绵一时间没明白她话里的深意，笑了笑：“怎么可能有啊，我们已经到死胡同了。”
陆成晚十分坚定地说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后面没有路？”
“我相信它是有的，它就一定有。你信不信？”
杨绵绵一句话都没说，直视望着她看。
陆成晚免了挽袖子，摩挲了一下墙壁，猛地一跳像是壁虎一样趴在墙面上，灵巧地往上一翻，跨坐在墙上，垂着头朝她笑，话语里还有喜悦：“你看，我就说它是有路的，还是光明大路。”
所以，别死。
别放弃好吗。
再试试。
试着翻过这座山，越过这道坎。
柳暗花明终遇一村。
杨绵绵心头一震，唇瓣哆嗦着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吸了吸鼻子说道：“我不信。”
“那就自己上来看看。”
陆成晚朝她递过去手，细弱白嫩的胳膊看起来并没有多少力气。
也可能会摔下去，也可能只能留在墙面上。
杨绵绵攥紧了手指，良久松开把手递给她：“那你可别骗我啊。”
“我从不骗人的。”
那只手比她想象中还要有力，感觉像是轻轻一扯，她就手忙脚乱地爬上了墙面，跟陆成晚一起坐在墙上。
陆成晚没骗她。
原来这外面真的是一条马路。
车水马龙，光明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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