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瓦殿，屋瓦镀金，画栋雕梁，庙宇恢宏。香客们男女老少，络绎不绝，佛陀雕塑面带笑容。
虽自出工后便是一直如此，在人们欢声笑语的簇拥之下，看上去倒显得有些栩栩如生了。
做工精致华美，在觅彧辜的眼底只不过是浮面的虚华。
她在这方地界找了不下百座寺庙，有如眼前这般华美的，亦有破旧不堪，无人祭拜的小庙，只余清苦僧侣坚守。
人世百态，嬉笑怒骂，或喜或悲，难怪最后的两个徒弟选者，皆重归凡尘了。
觅彧辜面上不见疲态，也并无焦急之色。
找不到就是找不到，急也是无用的。
个屁！
她一直在忍耐，不真的使用噬神之力将目之所视翻个底朝天。
众多香客手中虔诚地捧着香，燃起的白烟袅袅。
黑衣女子与人流逆行，却是畅通无阻，片刻间黑色衣角在庙宇门口已划过一出残影。
不远处一位为众香客解签的僧人，投来若有所思的一眼，便继续微笑迎客了。
“大师，不知此签何解？”一道娇柔的女声问道，声音里难掩羞涩。
不消说，这位女施主八成求的是姻缘签。
“请给我看看。”
……
华灯初上，夜兴阑珊。
黑衣女子在一棵阴暗处的菩提树下，独自伫立。
比之白天一副显而易见的怒容，此刻的面无表情，反而映衬出来的宁静，或者说友好更形容确切一些。
“女施主。”
那名白天为香客们解签的僧人，此刻已经换班下来，寻至此处。
他左手挂着一串小佛珠，右手托着一本经文之类的书籍。
觅彧辜看见了他，漫不经心扫过一眼，并不打算搭理他的样子。
“咳咳。”解签僧人等了片刻，不见回应，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两声。
见觅彧辜的视线再度光顾，忙继续靠近两步，却仍在三尺开外的距离。
“小僧叨扰了。”观觅彧辜没有第二次忽略他的意思了，解签僧人开口道。
觅彧辜的言语很简洁，直入主题道：“有什么事？”
语气冷漠，陌生的人理当退避三舍才是正常。
解签僧人反倒是舒了口气，愿意回话，说明是可以沟通的。
话说，这种情况怎么好像他扒着人家聊天不放似的。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敢说若是就这样让气氛凉下去，这位姑娘一定不会再理会自己了。
“姑娘来此是为了何事？”解签僧人道。
既然对方如此直白，那迂回亦非他所擅长，便直截了当吧。
觅彧辜道：“我找人。”
“……”
解签僧人沉默了片刻，继续问道：“何人？或许小僧能帮上忙。”
“你帮不上。”觅彧辜十分自然地泼他凉水。
解签僧人：“……”
他想收回前言了，会回和详细地回，根本就是两码事。
不过既然都努力到现在了，解签僧人不想半途而废。
“不知此人是男是女？”
觅彧辜终于开始正视这名僧者，“男的。”
她对自己现下的容貌并不妄自菲薄，然而此人眼中并无情意之色。
乐于助人么，不太像。
或者说，他想度化自己。
跑过那么多寺庙，有的僧者修行还是可以的，虽然她本人根本就没打算掩饰自己的身份。
因此，有想收她成就功德的，也有不明前缘苦口婆心劝她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的，以及专心修行无视她的。
不管种种，都不是她的对手。
“姓甚名谁？”
“不知。”
“……那籍贯何地？”
“人间。”
“……”
解签僧人问得细致，觅彧辜从始至终都回答地精简。
此处的光线昏暗，胆小的香客避而远之，与热闹之处似两级分化，一僧一俗谈论许久，竟无一人注意。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这大约是今晚她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了。
解签僧人摇了摇头道：“没有了。”
虽然有问有答，但是真正有用的线索就两个。
一，男的，二，是名僧人。
“此法无异于大海捞针。”解签僧人叹道。
觅彧辜不置可否，她已经这么行动了许久，身体力行了这四个字的含义。
“那本书是？”觅彧辜看着他的手问道。
解签僧人对突如其来的关切还有些不适应，缓了缓神，才道：“是小僧闲暇时抄写的心经。”
“你要送我。”觅彧辜伸出手道。
一句陈述句也就罢了，居然预判直接出手了。
“你是如何得知的？”
解签僧人虽难掩惊讶，但仍是顺着将书递给了她。
觅彧辜接过翻开大略浏览，收下了，不忘礼貌道谢：“多谢。”
这个，便权当是她救他一命而收取的报酬吧。
他们之间根本不认识，此处人迹罕至，一人特意寻来，还特意带着一本不合时宜的书，不是相赠之意，又会是什么。
不过，显然的是，觅彧辜没打算解释那么多。
解签僧人看着空空的右手掌心，不敢相信就这么送出去了。
觅彧辜看着他道：“还有事么？”
“没。”解签僧人有些失意了。
他本以为自己发现了什么，现在感觉或许对方已然察觉，只做平常。
更或许，是在此特意等自己送上门。
这个想法一出现，解签僧人不由得看向觅彧辜。
觅彧辜平静的与其对视，而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
解签僧人哑口。
“因而在此等你。”
解签僧人无言。
“你的行为，很危险。”
“下次，别再莽撞了。”
良久，解签僧人道：“你真的是魔吗？”
“如你所见。”觅彧辜转身离开，“再见。”
菩提树下，一树星光映影。
余留一名僧人，默默站立良久。
终了僧人释怀叹息一声，“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他并非真的不动脑子，一个魔者，在大庭广众之下，面露怒容，却轻轻放下，拂袖而去，不伤一花一草，很是奇特。
他那个时候就在想，这个魔者，他定然要会上一会，在心境上必会有所得。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他本考虑，即便她将发难的可能，自身亦可全身而退。
但没想到的是，她会再次出现此地，竟只是为了助他化解一念而起的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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