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应钦的态度逐渐傲慢了起来。
轻吹茶沫后，他瞥了陈诚一眼，继续慢悠悠道：“我倒是怀疑，是不是有人想借着一场小胜，挟功自重，打着要粮要饷的旗号，趁机吞掉国军的精锐，好扩充自己的势力啊？”
“你——！”
陈诚气得浑身发抖。
这句话太毒了！
何应钦这是直接把问题上升到了“派系斗争”和“拥兵自重”。
这正是委员长最忌讳的！
自己若是再争辩，岂不就坐实了这个猜疑？
一时间，陈诚被噎得满脸通红，竟无法反驳。
会议室的气氛，眨眼压抑到了极点。
陈布雷面露难色，轻咳不止。
陈果夫兄弟依旧低头喝茶，仿佛事不关己。
局势，完全倒向了何应钦。
但，也就在这时。
“何总长。”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末席传来。
一直沉默的贺远，忽然开口了。
全场的目光，瞬间又集中到了他身上。
“卑职自然知道各处战局艰难，只是……”
贺远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走到了那名哭穷的后勤部大员面前。
“刘部长，您说国库没钱？”
“但据卑职所知，上月财政部截留了一笔原定给军统的海外侨胞捐款，约合二十万美金。”
“因‘手续不全’，至今是否仍封存在您的‘小金库’里，未曾上报？”
刘部长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渗出。
“你……你血口喷人！”
“卑职是否血口喷人，您和陈主任的侍从室二处，应该比我清楚。”
贺远看都没看他，又转向了那位军令部张次长。
“张次长，您说鄂北弹药告罄？”
“但据卑职所知，第五战区的李司令上月接收的美制7.62弹药，因与汉阳造口径不符，至今仍有五十万发封存在宜昌二号仓库。”
贺远的声音微微提高。
“罗总司令的部队，刚接收了一批美械冲锋枪，这批弹药，正好能用！”
“您是忘了，还是……根本不知道？”
“我……”张次长张口结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贺远没有停顿，最后将目光锁定了何应钦。
“何总长，您说中条山有异动，可据卑职潜伏在日军内部的情报显示……”
“轰！”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陈果夫兄弟都忍不住抬起了头。
潜伏在日军内部的情报？！
贺远迎着何应钦惊骇的目光，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
“日军在晋南的调动，实为虚晃一枪！”
“其番号为独立混成第16旅团，目的并非强攻，而是为策应其南下主力！”
“而他们真正的主力，第34师团和第40师团一部，已于三日前秘密开拔，方向……正是赣北！”
话到此处，贺远猛地一拍桌檐，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日军的战略意图，是集中全部力量，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打垮赣北防线！”
“而诸公，却还在为是否应该增援，在这里……争论不休！”
他那双在战火中淬炼过的眸子，扫过在场每一个高官。
“卑职人微言轻，不懂什么派系之争！”
“我只知道，上高若失，数万将士将埋骨他乡，数百万同胞将沦为刀下亡魂！”
“届时，在座诸公，谁能去向委员长谢罪？！谁又能去向这四万万同胞谢罪？！”
字字诛心！
何应钦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握着茶杯的手剧烈颤抖。
他惊骇地看着贺远，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对全国的军情调动，甚至精确到日军的番号和仓库的库存，都了如指掌？！
陈诚的眼中爆发出狂喜与赞赏。
而主位上的陈布雷，那双疲惫的眼睛里，也终于闪过了一丝决断的光芒。
局势，在这一刻，悍然反转！
贺远这番掷地有声的质问，如同重锤，将何应钦一派刚刚筑起的防线砸得粉碎。
何应钦的脸色铁青，自己引以为傲的派系力量，在这个毛头小子面前，竟被扒得底裤都不剩！
他怎么敢？！
他怎么知道的？！
陈诚则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向贺远的目光中，欣赏与感激之情几乎要溢出来。
漂亮！
这一仗，打得比上高前线还要漂亮！
而也就在这时。
“咳咳……咳……”
陈布雷的咳嗽声，平息了室内的紧张。
“贺专员的报告，诸公都听到了。”
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
“日寇狼子野心，上高一战，关乎国运。委员长亦明示，此战必胜！”
这句话，先定了性。
何应钦的脸色一沉，知道大势已去。
“但是……”陈布雷话锋一转，目光扫过陈诚。
“贺专员所请之物资与兵力，数目……确实过于庞大。”
陈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布雷先生，前线火急……”
“辞修，我知你爱兵如子。”陈布雷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但何总长所言，亦非虚言。”
“中条山、鄂北，乃至全国的抗战大局，都要顾及。”
“委员长的意思，是要‘平衡’。”
他看向贺远，说出了最终的裁决。
“贺专员，你的请求，军事委员会……原则上批准。”
何应钦一派的脸色瞬间垮了下去。
“但是，要打个折扣。”
陈诚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三个师的兵力，无法全从中央军抽调，批准你一个师的中央军精锐，即刻开拔。”
“另外两个师的缺额，由第九薛岳战区和第三顾祝同战区，自行抽调补充。”
“弹药、军饷、粮草，所有物资……”
陈布雷看向何应钦，以及他身后那几个面如死灰的部长。
“按你所请，批复……一半！”
“一半？！”陈诚霍然起身。
“布雷先生！一半如何够用？这分明是……”
“辞修！”陈布雷厉声打断。
“这是委员会的决定！”
何应钦刚想松一口气，但陈布雷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如遭雷击。
“这一半的物资，委员长特令……”陈布雷的目光锁定何应钦。
“由参谋总部牵头，军政部、后勤部、财政部协同办理。”
“三日之内，必须筹措完毕，发往上高前线！若有延误……”
陈布雷的声音陡然转冷：“军法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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