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于夜空中，走廊的窗户打开着，混杂着药水气味的冷风吹过沈玉衡的发丝，阵阵痒意让他眉头微皱。
此时的沈玉衡正侧着身体，倚靠在椅背上酣睡，身上盖着一件垂感极佳的黑色风衣。
“哥哥……”沈玉衡闭着眼睛晃动一下身体，轻声说道：“有药味。”
药味？
沈玉衡反应过来，还算淡定地睁开眼睛打量起周围。
这是记忆里熟悉到无法遗忘的环境。
厚重的铁门，边沿锈迹斑斑，透过上面的窄小的玻璃窗，能够看见一个个人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
在药物的作用下，他们能昏昏沉沉地睡上一整晚，直至明早在医护人员的呼唤中苏醒。
“啧。”沈玉衡抱着散发淡淡冷香的风衣站起来，歪了歪头，看着熟悉的走廊，忍不住咋舌。
一想就是自家哥哥艺高人胆大，在梦想小镇副本稳定后，直接把他送了出来。
至于其他的，不过是一场捉迷藏罢了。
沈玉衡抬手穿上风衣，手臂穿入后颈与长发的缝隙内，将纯白长发带出。
“哥哥，等我找到你的。”沈玉衡低声呢喃着，蓝宝石般的清透眸子亮的惊人，他的目光向着这栋精神病院的器材室的方向看去。
那里藏着拘束衣。
到时候给陆东序穿上那套衣服，无论去哪里，他都需要自己的帮助。
沈玉衡眼睛逐渐睁大，嘴角更是控制不住地勾起笑容。
在精神病院中，他的情绪波动比较大，但是只要想到陆东序，这些焦躁都会变成另一种欲望。
沈玉衡张开手，浅金色的因果之力像是调皮的孩子，在他指尖跳跃穿梭，而早已搭建好的特殊空间更是没有受到封锁。
摆渡匕首落入他的掌心，随着他手腕用力，在空中翻转割裂着空气。
覆盖在匕首刀刃上的因果之力更是形成一轮弯月，甩了出去。
在即将斩断这栋禁锢他数年的大楼前，因果之力像是萤火虫一样散开，没有进行任何的破坏。
沈玉衡站在精神病院内，看着阴冷寂静的走廊，突然笑了出来。
自家哥哥的好意，他接受了。
梦想小镇的完整权限是受限的，在副本或是“现实世界”中，沈玉衡受到的压制越少，陆东序受到的压制就会越大。
这是为了避免“神”的力量冲毁世界的基石。
当然，若是他们受到足以威胁自身安全的危险，一样可以强行调动力量，代价是一个世界的泯灭。
沈玉衡单手环胸，另一手捏着下巴，做出沉思的模样。
不正经的日子过得有点久，脑子一想正事就控制不住想歪。
离开哥哥的第一个小时，想他，想他。
轻柔的脚步声从远处响起，不过片刻就有一个护士从拐角处走出。
沈玉衡的蓝眸在月光下如同在暗处捕猎的野兽，第一眼让人心生恐惧。
那护士被吓得向后退了一步，定睛一看才捂着心口松了口气。
“沈先生，你怎么还没走？”
这位长相甜美的护士正抱着查房本，她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你已经完全康复出院了，要早点回家啊。”
回家？
沈玉衡眨眨眼，没想到哥哥还给他设定了自己的家。
他下意识地掏了掏风衣的衣兜，什么都没有。
完全没有把家里地址给他呢。
护士有些疑惑，“沈先生？”
“回家？”沈玉衡淡淡地重复着，他眉眼微垂，像是骤然被装进猫包里的流浪猫，看着有些可怜，“我家在哪里？”
有些病人刚出院时，都会陷入短暂的迷茫，这种情况在没有监护人陪伴的病人身上更加明显。
世界之大，仿佛除却这荒芜的精神病院外，再无他们的栖身之地。
护士眼里的怜爱都要从眸子里溢出，她点了下本子，说道：“您等我查房结束，我给您找记录，行不？”
沈玉衡点点头，纯白长发在身后轻晃，他双手伸入衣兜中，满脸乖巧地跟在护士身后。
护士脸颊有些发红，毕竟像是沈玉衡这种，漂亮得犹如天使降临的存在，她这一辈子可能只会遇见这一位了。
她不知道，在她转过身时，沈玉衡眼中的杀意有多么冰冷。
在现实世界重启后，这些人的记忆得到了修改。
那些在副本中死去的人，除却灵魂强度合格又自愿留下的人，其他都已经无偿送回他们的世界中。
但是对于记着的人来说，过去的苦难从未消失。
这位笑容甜美的护士，曾经亲手将钢针刺入沈玉衡的骨缝，来进行残忍的电击治疗。
沈玉衡指腹摸着衣兜的布料，纯白睫毛扇动片刻，到底没有动手。
与其浪费时间杀人，不如抓紧去找哥哥。
最后两间房查完，护士也知道有些晚了，她小跑着去找沈玉衡的个人资料。
将上面的家庭住址抄下来给了沈玉衡。
“沈先生，这就是您的家。”护士有些惊讶上的地址，但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醒道：“那边是别墅区，这么晚应该不太方便过去。”
沈玉衡接过地址，对着护士勾唇浅笑，“谢谢。”
说完，他拿着地址转身离开，护士看着沈玉衡的背影，揉着难受地揉了揉太阳穴。
护士觉得刚刚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她竟然用一根足有手掌长的钢针刺入沈先生的身体。
那泛着泪水的蓝眸倒映出她狰狞的脸。
“嘶。”护士打了一个冷颤，她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嘟囔道：“真是疯了，我怎么可能虐待病人。”
她停留片刻，不知为何，飞奔向医院的出口。
那道白发黑衣的身影就在眼前，月光在他的身上撒下柔和的白纱。
沈玉衡转过身，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还有事吗？”
“我……我……”
“对不起！”她猛地吼了一嗓子。
护士抓了抓衣角，猛地闭上眼睛，语速飞快地开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莫名感觉很对不起你，想跟你说句对不起。”
“？”
沈玉衡歪歪头，没有搭话。
当初精神病院里的那些人，虽然是被命运推了一把，让恶意施加在他身上，以便激活他与梦想小镇的关联。
但是就像他最初想的那样，痛苦不会因为一方的遗忘而消失。
沈玉衡不会原谅他们，却也不会再被那些记忆困在原地。
护士手掌抓着自己另一手的手臂，低声说道：“你没有直接离开，是不是想杀了我们？”
沈玉衡眼睛微眯，他转身看向护士，问道：“现在这么跟我说话，不怕被杀吗？”
“害怕。”护士直言道：“你要是要杀我，我现在就开始逃命。”
沈玉衡闻言，眼睛微微睁大，最后忍不住发出笑声，“那你开始逃吧，三秒后我开始动手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调动出摆渡匕首，手指看似轻飘飘的一个用力，直接让匕首飞到了护士的脚边，瞬间刺入地面，只剩一个手柄。
护士瞳孔一缩，转身就跑。
“没意思。”沈玉衡看着对方逃跑，自己则用因果之力蒙蔽了监控摄像头。
他的身体一点点漂浮起来，金色光芒笼罩在他身上，随着尾翼的流痕，向着那处地址瞬移着。
“嗯……”沈玉衡手掌浮现出因果之力凝聚的指针，为他指路。
他想要去那处位置，便与那处建立了因果。
因果之力便能够给他引领方向。
等他落地后，抬手拢了一下身上的风衣，看着缠绕着蔷薇荆棘的铁门，一瞬间有些迟疑。
因果之力能够查探到里面的风景，整体的建筑很是精美，但是却也有些荒芜。
除却卧室有些许人类居住过的痕迹，其他的地方哪怕干净，也没有人的气息残留。
“哥哥不在这里？”
沈玉衡歪歪头，站在门外喃喃自语，他思索片刻转身就往外走。
刚走出去两步，大门处看似是装饰的信箱突然打开，露出里面一沓钱。
“笨哥哥。”沈玉衡这么说着，却还是伸出手，将这些钱币放入他的空间中。
旅行资金到手，果然要去外面找哥哥。
他一边想着，一边看着那被蔷薇包裹的别墅，期待着将哥哥关在这里的未来。
毕竟命运从未将他们两人拆开，只要他多走动一下，迟早会遇见陆东序的。
这么一走，就是一夜。
沈玉衡已经从郊区走到了市中心的位置。
繁华安全的热闹景象让沈玉衡脚步有些迟疑。
“地铁。”沈玉衡站在一个告示牌前，抬脚向地铁里走去，刷票进站。
白发蓝眸的他有些扎眼，周围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地留在他的身上，甚至有些人拿着手机以为他在coS什么角色。
“啊！对不起！”粗犷的男声响起，伴随着微弱的破空声。
一袋豆浆突然掉落在沈玉衡脚边，喷溅而出的豆浆被因果之力悄无声息地挪开。
沈玉衡掀起眼皮看向来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映入他的眼帘。
周斯礼穿着有些紧绷的西装，脖子上挂着工作牌，他一边递出纸巾，一边语速极快地道歉：“兄弟，太抱歉了，我一下子没拿住。”
他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沈玉衡的脸上，白发蓝眸的精致面庞让心中涌起一股酸涩与激动，他小声说：“我是不是见过你啊。”
“……”沈玉衡面无表情的样子让周斯礼有些慌张。
周斯礼吞咽一下口水，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不是搭讪，我就是看着你面善，我……”
又是这种略显夸张的自来熟。
不过从对方的表现来看，记忆显然出现了一些问题。
沈玉衡垂在腿边的手指微动，一抹暗芒刺入周斯礼的眉心。
果然，周斯礼的灵魂深处有着一把锁。
只要他的欲望得到梦想小镇的回应，就会让对方进入副本，只要通关第一个关卡，就能激活过去的记忆。
如果他的现实生活顺遂，基本就会彻底脱离梦想小镇。
那些人希望留在梦想小镇，这个决定到底受到了数次参与副本的影响。
若是平静的现实里不会出现问题，他们或许不会再参与进去。
周斯礼察觉到沈玉衡的眼神，他不知道说些什么，直接把自己手中的煎饼果子塞了过去，“兄弟，我这边要去跑业务，这个煎饼果子当赔罪了。”
“加辣，加香菜和葱花了，不吃的话送给其他人哦！”
周斯礼说完，跳着脚挤进拥挤的车厢内，还不忘对着沈玉衡龇着大牙笑着摆摆手。
等出了地铁车厢后，周斯礼满脑子都是刚刚的惊鸿一瞥，他靠在电梯扶手上，最后忍不住抬起手敲了敲脑袋。
“好敲，本来就傻，越敲越蠢。”一道清洌冷傲的声音在周斯礼的身边响起。
他猛地转过头，就看见一位身形高挑的男子，穿着妥帖的西装，臂弯里坐着一只洋娃娃，深蓝色的眸子正盯着他看。
“那个，兄弟，我们好像不认识。”
听见周斯礼这么说，小少爷眼神微冷，他抬起手，将手中那可以变成刺刀淑女的洋娃娃塞到周斯礼手中。
小少爷冷声道：“你的第一个副本会来我的世界，带着这个洋娃娃，在我出现前，你至少能活着。”
“啊？”
小少爷感受到这边世界的排斥力愈发的强，他清楚从沈玉衡和陆东序手中要来的力量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他抬起手戳了周斯礼的肩膀，调侃道：“要通过一次副本才能恢复记忆，我期待你恢复后的反应。”
就算拥有虎头大枪和执法者的加持，周斯礼也不可能打得过拥有洋娃娃大军的他。
周斯礼看着怀中精美到有些吓人的娃娃，再抬起头就想把娃娃还给对方，却发现那个像是王子般的高傲男人消失了。
“哎？”
周斯礼大叫一声，只换来周围人奇怪的目光。
刚刚的事，除却周斯礼，并没有人看见副本boSS小少爷。
“见了鬼了。”
周斯礼挠挠脑袋，将洋娃娃放到自己的包里，怕压坏对方漂亮的发型，还特意将背包敞开一个口子，让对方能够探出头。
本就拥有一部分自主意识的娃娃缓缓转动着眼球，偷窥着副本外的鲜活世界。
它也很喜欢这里，它会帮助主人和这位傻大哥完成副本任务，到时候或许还有机会来看看这里。
而地铁里的沈玉衡闭了下被伤害到的眼睛，他拿着煎饼果子随便上了一趟人少的班次，又随意下了车。
他去逛了一趟博物馆，看着带着小叶紫檀画轴的美人画，和站在画卷前，低声讲解的云葵与看似不满，实则一直牵着对方手的李青青。
故人在列连相逢，让他对于这段平静的旅程多了一分期待。
命运会把他们这些人交织在一起，或早或晚，有些世界会有几面之缘，有些世界会擦肩而过。
但是这些人，都不是他要找的。
沈玉衡站在马路边，手里拿着周斯礼塞到他手中的煎饼果子，在路人有些好奇的目光中，淡定地打开塑料袋咬了上去。
好吃。
沈玉衡眼睛微亮，他心头的烦躁消散，站在原地准备吃完再走。
不远处慢慢地围了一圈的人，更是有人在内圈喊着：“哎？你还好吗？需不需要我帮你叫医生？”
“你们帮我拍一下视频，他不是我撞的！”
沈玉衡莫名对那处有些在意，他把吃完的塑料袋卷起来塞到口袋里，抬腿走了过去。
在人群中心的，正是来到现实世界的陆东序。
他的眼下青黑一片，惨白的脸上带着薄汗，手掌抓着自己的心口不断发出嗬嗬的喘气声。
陆东序把权限都给了沈玉衡，这让他在选择前往现实世界的身份，只能利用副本中的躯壳。
但是……
哪怕是他，也得承认，这些碎片都不太正常。
挑来挑去，只有患有心脏病、是个正经大学生的他比较靠谱。
等到了现实世界中，他的能力会被封锁，记忆里只有他拥有一位叫沈玉衡的爱人。
所以现在的陆东序，正跟沈玉衡一样，在街头游荡。
陆东序的第六感告诉他一定要出来，这样才会尽早与爱人相遇。
没想到他不过是为了躲避一个骤然转向的车子，心脏病就复发了。
陆东序听着周围人的杂乱声音，他抓着心口的手指尖青紫，忍不住嗤笑一声。
就他这种身体，就算找到“爱人”，又如何让对方喜欢自己。
“让开。”
沈玉衡手掌微抬，因果之力就让人扫开，他快步走到陆东序身边，直接捏着对方的后颈让人抬起头。
陆东序漆黑深邃的眸子闪过一丝冷意，他抬手想要打开对方的触碰。
没想到一抬头，就被一双蓝眸吸住灵魂般，难以动弹。
下一秒，软糖般的东西落在他的唇上，陆东序愣住了，抓着心口的手下意识地去拽沈玉衡的胳膊。
这是他的……爱人。
明明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是他的心中莫名发出这样的声音。
比起其他念头，此时的沈玉衡是在利用因果之力检查陆东序的身体。
这具身体的其他位置没有问题，但是心脏的跳动十分怪异。
心脏病。
沈玉衡睫毛轻颤，他原本想要发脾气的念头，就像是满气的气球，咻的一声瘪了下去。
“喂！他这明显是心脏有些问题，需要足够的呼吸。”
刚刚骤然转弯男司机伸手就想拉开沈玉衡，没想到沈玉衡伸手就把陆东序抱了起来，躲了过去。
等沈玉衡挪开唇，暂时没有记忆的陆东序已经耳朵红的滴血，他手臂搭在沈玉衡的肩膀上，又小心地抬起怕压到那如绸缎般的白色长发。
“我没事了，放下我下来吧。”陆东序低声说着，他又看了眼围在周围的人，声音冷了三度：“在这里会堵塞交通，都散开吧。”
周围人有些惊奇地看着恢复正常的人，更有人悄然将这一幕拍下来。
沈玉衡原本想直接带陆东序离开，但是看着对方皮肤红得仿佛心脏病要再次发作，还是顺从地将人放下。
“哥哥，跟我走。”
沈玉衡手指强势地伸入对方的指缝中，将人带走。
陆东序跟着走，试探地开口：“玉衡？”
“嗯哼。”沈玉衡抬了抬下巴，像是只辛苦找到铲屎官的娇气猫，语气有些不爽地说道：“我睡得好好的，被哥哥扔出来了。”
“现在陪我回去睡觉，等休息好了，我们就去副本开始把系统连接弄好。”
这些东西陆东序听不太懂，但是不耽误他紧紧跟在沈玉衡身边。
夜晚里看似有些荒芜的蔷薇别墅，在阳光的照射下美得如同一幅油画。
沈玉衡带着人瞬移到卧室内，果然从床上感受到了两人原本的气息。
这张床是从梦想小镇的别墅里搬出来的。
早就睡习惯这张床的沈玉衡换了睡衣躺了上去，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笑眯眯地开口：“来睡觉哦，第一个副本会在一座古堡里，我们直接睡着过去就行。”
见沈玉衡期待中难掩困意的眼神，陆东序歇下了询问的心思，“好。”
沈玉衡看着对方直挺挺的睡姿，自己一翻身就撞到对方的手臂边，果然刚心脏病发作的陆东序很快就睡着了，灵魂的熟悉让对方转身将沈玉衡抱进怀里。
沈玉衡低声笑着，“嘿嘿。”
为此时此刻，和未来每时每刻的幸福高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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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曾在枯木逢春时深陷绝望，又在万籁寂静时迎来新生。
未来的无尽生命，他们的命运始终缠绕，灵魂相恋。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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