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子不算，九爷爷重下吧。”
梁东明开口道。凝视着棋盘，王九爷一声长叹，摆了摆手，摇头道
“罢了，棋如人生，落子不悔，虽然是巧合所致，但老夫觉得这样也挺好。”
说着，左手一抬，一个硕大的酒葫芦陡然出现在手中，一口酒下肚，王九爷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凝视着梁东明，忽然问道：
“你为何不接受梅魂令，做五里氏族的族长呢？”
“我若做了族长，恐怕会给氏族带来更多的麻烦。”
梁东明诚然道，忽然看着王九爷，眉头微抬，问道，
“让我做族长，是九爷爷的意思吧？”
“是，确实是我的意思。但是，我也说了，你若不做，不要勉强。”
王九爷站起身来，走到火堆前，在火光下，脸上忽明忽暗，沉声道，
“你可知，如果你做了族长，我便有理由护着你了。”
梁东明一愣，见他脸上一片郑重之态，立马明白过来。王九爷前面说他与五里氏族因果难断，自己一旦做了氏族族长，即便未来成为先天修士，他也可以此为由，保护自己。
想通这其中的关节，梁东明心中不禁升起感激之念。又听王九爷叹息道：
“奈何你为了氏族，没有做这族长之位。唉，其实这个结果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稍顿，王九爷回转身，眼眸深邃，言语深沉道：
“上次的故事，说了一半，今天我把后面的故事说与你听。”
梁东明心中纳闷，不知为何，他感觉王九爷今日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只听王九爷已然开口了：
“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那次血战之后，我重伤坠落山崖，被当时镇守西山秘境的师尊救起。师尊发现我身居隐灵根，便收我为徒，助我灵根显形，传我菩提院道法，由此走上修仙之路。
从此，我就在西山秘境中跟随师尊修炼，十年时光，我的修为达到玉清境巅峰。师尊见我有如此资质，欣慰之下，便告知我，他要回菩提院，向院主禀明此事，一旦获得院主的首肯，我就可以前往菩提院，修炼更加上乘的功法。
师尊走后，我更加努力地修炼。但是没想到，在冲击上清境的时候，操之过急，引动了心魔，杀心不可遏制，我冲出了西山秘境，然后……”
说到此处，王九爷停了下来，双目微闭，身子微颤，仿佛在经历莫大的痛苦。梁东明一惊，关切道：
“九爷爷，您没事吧？”
轻轻摇了摇头，王九爷睁开眼睛，沧桑的脸上泛着忧伤，继续道，
“然后，我大开了杀戒，以仙道法术大肆屠戮自己的族人。”
梁东明心中大惊，万万没有想到，王九爷所犯下的大错和不可饶恕的杀孽竟然是屠戮五里氏族的族人。又听王九爷继续道：
“幸亏师尊及时赶回，助我压制住心魔。但是此时，大错已经铸成，半数族民已经死在了我的手里。等我清醒过来，看着沾满鲜血的双手，痛不欲生，就要自我了断。
师尊制止了我，对我说，你一人身死，可以赎这数千生灵的罪孽吗？我当时如遭雷击，立马跪求师尊指点赎罪之法。师尊传我一道法言：大罪孽，当以大功德赎之。
指点我以凡人之躯，贬谪入世，洗涤罪孽。再后来，师尊封印了我的法力，我前往大梁帝都龙城，沙场征伐三十载，丢失了右臂，助大梁秦氏一统中州，被大梁的开国皇帝赐了个金刚神将的封号。
在大梁帝国开国庆典的当夜，我彻底勘破心魔，因果道法小成，修为达到了上清境。再后来，返回氏族故里，为宗门看守西山秘境，直至今日。”
一口气将自己的人生过往说完，仰起脖子，将葫芦中的酒全部倒入口中，王九爷缓缓吐出一口气，不再说话。
梁东明听得却是心潮澎湃，五味杂陈。真不知对王九爷是该恨该怨，还是该赞该敬？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王九爷站在火堆旁，看着逐渐暗淡的火光，目光中多了一丝释然，转头看向梁东明郑重道：
“世间万事万物都脱不开因果二字，九爷爷的经历，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一旦有了妄念，就会入魔，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劫难。你虽人在山中，但已是局中人。面对未来，你准备好了吗？”
梁东明心中一动，感觉王九爷话中有话，开口问道：
“九爷爷到底想说什么？”
“随我回菩提院吧，九爷爷不想你成为任何人的棋子。”
王九爷双目精光闪动，注视着梁东明，铿然道，
“我带你去求见师叔祖，请他出手为你指点迷津，化解劫难。”
“九爷爷，”
梁东明站起身来，双手抱拳，躬身一礼，眼中一片坚毅，缓缓道：
“多谢九爷爷的好意。菩提院，我一定会去的，但不是现在。我的路，我自己走。我的劫，我自己渡。不会做任何人的棋子！九爷爷当年不也是如此的吗？”
王九爷呼吸一窒，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黑甲青年，良久，点了点头，赞许道：
“说得好！前路漫漫，待君驰骋！东明，九爷爷在菩提院等你！”
忽然纵声大笑。在笑声中，王九爷的身形缓缓升起，片刻后，化为一道黑金光芒，向西飞去了。梁东明遥望西天，拱手相送，轻声道：
“九爷爷，一路珍重！”
西山之上，柴薪燃尽，火光逐渐熄灭，只剩下一堆青灰，随风散落于山林之中。梁东明最后看了一眼那方棋盘，身形一晃，也消失在了原地。
当梁东明来到江滩之上时，已经是二更时分。遥望襄江，五艘玄甲舰停泊在江畔，江滩上，军帐林立，依旧灯火通明。
梁东明信步前行，刚一靠近，就被巡防的金甲护龙卫拦住。待报上姓名，一众金甲护龙卫立马毕恭毕敬，一边领着他往中军大帐走，一边派人通传消息。
往里走了不到百步，就见一群金甲护龙卫簇拥着一个人飞奔迎来。远远传来秦睿寒那标志性的笑声：
“哈哈哈，我东明兄弟回来了！东明兄弟！哥哥想死你了！”
梁东明定睛一看，不由一愣。
只见秦睿寒穿着睡袍，披着一件斗篷，头发披散着，竟然还光着脚，朝自己飞奔而来。奔跑中，连斗篷落地也浑然不觉，径直奔到了梁东明的面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连声道：
“东明兄弟，你可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见他双眼通红，神情激动，显然是欢喜已极，梁东明微微一笑，道：
“殿下，你这迎客之礼，倒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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