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的尾巴扫过孟东河谷,带来最后几场酣畅淋漓的暴雨。浑浊的江水裹挟着上游冲刷下来的枯枝败叶奔涌而过,将两个月前那场清剿行动残留的最后一丝血腥气彻底涤荡。
但河谷两岸,早已不是昔日的破败与死寂。
曾经的电诈园区核心区,那些钢筋混凝土浇筑的畸形建筑群并未被完全推倒——在王猛带领的工程师团队反复勘测评估后,近四成的主体结构被判定“可利用”。此刻,这些建筑外围包裹着密密麻麻的脚手架和安全网,焊枪的蓝光在阴雨天里依旧闪烁不息,切割机尖锐的嘶鸣与重型卡车沉闷的轰鸣交织成一片工业交响。
杨龙站在一处加固改造完成的三层楼顶,这里是未来园区行政中心的位置。他戴着橙色的安全帽,作训服的肩头被细雨打湿成深绿色。脚下,原本用来囚禁“猪仔”的格子间墙体被凿开,连成开阔的办公空间预置区;曾经架设高压电网的围墙被推倒重建,取而代之的是预留了智能化安防接口的混凝土基座。
“司令,A区厂房钢结构加固本周全部完成,b区的水电管网预埋完成了百分之八十。”岩吞拿着平板电脑,屏幕上实时更新着工程进度,“按照王主席那边的进度表,比原计划提前了九天。”
杨龙的目光掠过工地。远处,伊洛瓦底江支流畔,一座临时砂石码头已经投入使用,运送建材的驳船正缓缓靠岸。更远的山坳里,独立军派驻的一个加强连正在建设永久性营房,了望塔的轮廓已经矗立起来。
“那些‘合作伙伴’,安分吗?”杨龙问的是坤沙、吴昂基那七路人马。
岩吞调出另一份监控报告:“都按协议在进行转型。坤沙注册的‘孟东安保服务公司’本周通过了特区安监局的初步资质审核,他手下那一百多号人,正在接受我们派去的教官进行的正规安保培训——主要是队列、纪律和基础法律常识。”他顿了顿,嘴角微扯,“第一周跑了一半,觉得太苦。坤沙亲自拿皮带抽回去几个,现在老实多了。”
“吴昂基的‘金象物流’拿到了园区一期土方运输的三成份额,车辆全部按要求加装了GpS定位。他上周末还主动邀请特区税务工作组去检查账目。”岩吞继续汇报,“其他几家,搞酒吧改造的、弄仓储的,进度不一,但都在框架内。有两个小头目私下还想接点‘老生意’,被我们的人警告后,主动上交了两条走私线作为投名状。”
杨龙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恩威并施,既要给活路,又要时刻亮出獠牙。这些盘踞地方多年的地头蛇,驯化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但只要园区建设不断推进,新的利益链条日益牢固,他们背叛的成本就会越来越高。
“那几处‘特色配套’的改造方案呢?”杨龙想起关翡特别交代的“北美风情”包装。
“特区宣传部派来的设计团队上周进驻了。”岩吞翻出几张效果图,“原址上最大的那家赌场,改造为‘德州之星竞技俱乐部’,设计图借鉴了拉斯维加斯几家知名扑克厅的风格,但去掉了所有老虎机,强调‘智力竞技’和‘高端社交’。旁边那排木楼改造成‘淘金者酒廊’,走的是加州西部复古风,计划引进菲律宾乐队,主打精酿啤酒和烤肉。”
“监控系统呢?”
“全覆盖,无死角。所有场所必须接入园区统一安防平台,特区警务处有远程实时监督权限。赌具全部采用特制筹码,每局输赢上限、参与者身份都要登记备案。”岩吞答道,“王主席说了,这是‘戴着镣铐跳舞’,既要让未来可能来的国际员工有消遣的地方,又要确保绝对干净可控。”
杨龙望向东南方向,那是特区首府所在。两个月了,关翡那边应该已经准备妥当。这场以土地为棋盘、以产业为棋子、甚至以人心为筹码的大局,即将迎来最关键的那位对弈者。
而此时的国内二级市场,却呈现出一片诡异的平静。
深市交易大厅。
巨大的电子屏上,红绿数字无声跳动。与两个月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多空绞杀相比,此刻盘面平静得令人心悸。
远航资本(YhZb)的股价,被牢牢锁定在每股28.5元至29.2元之间,日波动率不足2%,分时图走成一条近乎水平的直线,成交量萎缩至年内最低水平。天工科技(tGKJ)同样如此,股价在19元附近反复搓揉,买卖盘口挂单稀疏,仿佛被施了定身术。
风驰集团资本运作中心。
李钧摘下眼镜,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屏幕上,除了远航和天工的僵持走势,还有另外几个监控窗口——分别显示着“明灏投资”的公开持股情况、相关席位的资金流向、以及境外主要财经媒体对特区及风驰集团的舆情监测。
“还是没有任何动作。”李钧对视频连线中的田文说道,“明灏投资持股比例维持在5.02%,这两个月没有一笔增持或减持申报。之前活跃的那些关联席位,资金全部转入休眠状态。华尔街那边,高盛、摩根近期发布的亚太区投资策略报告,对特区及中国高端制造板块的评级全部调整为‘中性’,既不看多,也不看空,像集体失声了一样。”
屏幕那头的田文身处纽约,窗外是夜幕下的哈德逊河。他面前的多块屏幕上,显示着更为复杂的全球资金流动图谱。
“他们在观望,也在舔舐伤口。”田文的声音透过加密线路传来,带着熬夜后的沙哑,“特斯拉一役,华尔街那几个主力玩家损失不小,短期内筹集大规模资金继续做空的意愿降低。更重要的是,他们摸不清我们的底牌——那四十一亿利润到底在哪里,下一步想干什么。这种未知,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但这种平静太不正常了。”李钧调出一组数据,“根据北斗的监控,过去两个月,至少有七家与高盛、摩根关系密切的境外调研机构,以各种名义申请入境特区,试图实地考察风驰前沿和翡世的工厂、研发中心。虽然都被我们以‘技术保密期’或‘生产排期已满’婉拒,但他们的试探从未停止。”
“马斯克那边呢?”田文问。
“同样沉默。”李钧切换画面,显示着特斯拉的股价走势——在经历那场暴跌后,特斯拉股价在低位震荡反弹了约15%,随后再次陷入阴跌,成交量持续萎缩。“马斯克本人这两个月只发了三条与特斯拉产品相关的推特,绝口不提印度,也不提任何新的亚洲战略。但他的私人飞机,在过去六十天里,有四次飞行记录的目的地是亚洲,虽然最终落地都在新加坡或东京,但航线都刻意绕开了骠国和特区空域。”
田文沉吟片刻:“他在犹豫,也在等我们出牌。印度项目彻底停摆的消息虽然被压着,但纸包不住火。他需要一个新的故事来稳住股价,但这个新故事怎么讲,主动权现在不完全在他手里了。”
“关总的意思是,该我们出牌了。”李钧顿了顿,“‘巢’已经筑得七七八八,是时候邀请主人来看看了。”
视频两端同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步棋一旦落下,意味着与马斯克及背后华尔街的博弈,将从暗处的金融攻防,转向明面的产业合作谈判。而谈判桌下,那些未熄灭的硝烟随时可能复燃。
“那就按计划进行吧。”田文最终说道,“我这边的渠道会保持监控,任何异常资金异动,第一时间预警。至于马斯克……以关总的风格,这通邀请电话,恐怕不会太‘客气’。”
李钧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冷静:“我这边会做好一切预案。风驰和翡世的股价,会在消息释放前后,进行‘技术性’的适度引导,既不能暴涨暴露意图,也要释放出足够的韧性信号。”
通话结束。李钧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特区璀璨的夜景。远处,“金晖传媒”大厦的LEd幕墙正滚动播放着特区旅游宣传片,那些格树、雨林、野奢帐篷的画面,与脚下这间充斥着数据和金钱的指挥中心,仿佛两个割裂的世界。
但李钧知道,这两者早已血脉相连。关翡要筑的,从来就不只是一个工厂,而是一个将资本、产业、地缘乃至人心都编织其中的,牢不可破的生态。
而此刻,这个生态最关键的“外来物种”,即将被正式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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