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晨幽身穿舞女的衣裙，戴着面具背过身，强装镇定。
“你是何人？在这儿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南荣晨幽暗叫倒霉，她死死埋下头，转过身面向来人，故意扯着嗓音道，“参见三殿下，奴家想上茅房，却不慎迷了路，才闯到此处，望三殿下恕罪。”
“是吗？”凉迟半信半疑地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冒犯了三殿下，奴家这就离开。”南荣晨幽撒开腿就迈出快步，半分不想再停留。
“等等，你如何认得本殿下？”看着女人的背影，凉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南荣晨幽只觉得自己是个蠢货，一紧张头都忘记抬了，连对方的正脸都没瞧见就能认出是何人，这不明摆着告诉三殿下自己认识他吗，没准还是熟人。
不，先别慌，凉迟暂时还没认出自己，南荣晨幽飞快转动着自己的歪脑壳，一定有办法脱身。
忽地，一抹邪笑挂在嘴边，“三殿下莫不是有意于奴家？虽然法子俗套了点儿。”
果不出所料，纯情的三殿下瞬间涨红了脸，慌了神，“胡言乱语！”
“您这般挽留奴家，奴家又怎好推辞，奴家今晚一定会好好伺候三殿下。”南荣晨幽努力地卖弄风情。
“无需！还不快滚！”声音温怒，气势骇人，凉迟转身背手而立，不为所动。
被调戏得耳根子都红了，这招还真是百试不爽，南荣晨幽得意地离开了。
血气方刚的男儿稍稍平复了澎湃的内心，却被花丛中的一样东西吸引住了目光。
“那是什么？”凉迟弯腰捡起，竟然是一把匕首，手柄上俨然刻着“幽”字，那个背影突然就对上了号。猛地转头，舞女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哼，又着了那女人的道。”
“汪。”狼犬似乎在应声附和。
“为何不动手？你不可能杀不了那个女人。”
凉迟像是在对着空气质问，狼犬并未搭理凉迟，摇着尾巴离开了。
看着匕首，他的眼中满是迷茫，自言自语道，“真的可以相信她吗？”
翌日
西和宫 正殿
“参见陛下。”文武百官齐跪高呼。
“众卿平身。”龙之威严，震慑大殿。
“礼部尚书，何在？”凉风坐于高阶之上，俯视着众人，龙椅闪着金光，不容冒犯。
“启禀陛下，臣在。”魏廷弼迈步而出，立于大殿中。
“一切可安排妥当？”
“诸事具备。”
“好，开始吧。”
“遵旨。”
一时，众人面色严肃，整装而立。
魏廷弼走向殿外，举起火把点燃礼炮，一炮冲天，响彻云霄，十位礼监列为两侧，齐声高喊：“入朝。”
九架大鼓敲击，惊天撼地，九只号角吹响，气势恢宏，千梯之下，四人并肩迈步，着紫色朝服，迎风无畏，英姿勃发。
波涛暗涌之下是风平浪静，让人迷惑的表象早已惊涛骇浪，自古帝王之位只有一个，统帅天下唯一人而已。
这场殊死之搏，胜者，登顶成王，辉煌一世，败者，堕落成寇，了此残生，从古至今，成王败寇，皆是如此，无一例外。
“臣等参见陛下。”四人一同跪拜行礼。
礼节庄严，让人肃然起敬，凉风气场冷峻，语重心长道，“入朝礼乃先祖所定，即日起，尔等便为一朝之臣，为臣者，当心系百姓，清政勤政，才配得上这身官服。”
“臣等定不负皇恩浩荡。”四人磕头行礼。
“平身吧。”
少年郎意气风发，凉风回忆起年轻时的自己，也是像这般满腔热血，壮志雄心。
皇权之争的残酷是每代帝王的必经之路，不会权谋，不懂心计，只会被四方的豺狼虎豹撕得粉碎。
“观政论乃入朝第一课，先皇曾以一纸政论惊艳四座，令整个朝堂拜服不已，身为皇家血脉，望尔等莫让本皇失望。”
“启奏陛下，儿臣愿一讲。”凉齐第一个上前，得意而自傲，争强好胜的性格丝毫没有改变。
“准。”
“儿臣的政题为科举制度。”
话音未落，一旁的凉迟脸色骤变，怎么可能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恐怕自己遗失的初稿早已落入大殿下手中。
“晚西上皇列位白恩寺，受万人景仰。”凉齐面不改色地继续道，“晚西皇的主要政绩便是他改革了科举制度，造福四方，更重用贤臣孔琏为相，广开言路，开创清明盛世，儿臣深入研究了那段历史，收获颇丰，得此一论。”
“不错，选题新颖，呈给本皇看看。”
凉齐自鸣得意，桂公公双手接过他手中的奏折，奉给凉风。
凉风翻开奏折，细致地览阅，顿时，朝堂一片沉寂。
脸色渐渐变得凝重，凉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凉齐，忽地大笑，毫不掩饰地夸赞道，“哈哈，果然是好文章，不愧是大殿下。”
凉齐没有听出话中的话，虚假而不失礼貌地谦逊道，“儿臣不才，陛下谬赞。”
“引古论今，旁征博引，据理充分，文章条理清晰，层次分明，其间自己的观点颇为丰富，对孔琏的分析更是独树一帜。”凉风语气忽转，略带讽刺，“大殿下真是进步不小啊！”
陛下难得的赞美早就冲昏了凉齐的头脑，自顾自地露出胜利的笑容。凉风叹了口气，把折子扔在一边，没再多说什么，“三殿下。”
视线聚焦在凉迟身上，良久，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心底的怒火，背叛的酸楚，满心的不甘，却只能忍气吞声。
堂而皇之的指责大殿下偷了自己的文章，恐怕只会被当成笑话，思绪一片混乱，凉迟顿时哑口无言。
“启奏陛下，儿臣愿先讲。”凉年察觉到了情况不太对，先行请旨道。
“准。”凉风依旧冷冷地看着慌了神的凉迟，无动于衷。
“东越国都城被屠，殃及皇室，震惊四方，至此，一代强国之尊落下帷幕，走向衰败。纵观历史，儿臣认为主因有三点。其一，奸臣当道，朝堂鱼龙混杂，忠奸难辨。其二，国君软弱，兵临城下却屡屡退让，城门守军人心溃散，不堪一击。其三，敌军主将手段残忍，老弱妇孺皆不留活口，东越皇室凋敝已难当大任。”凉年脱口而出，头头是道。
凉风一言未发，一个手势，桂公公急忙将凉年的奏折呈上，一边看着，一边问道，“可是参看了黄先生的《亡国论》。”
“正是。”凉年如实道。
“书中所述皆为一己之论，真假难辨。”凉风看完，不太满意地放下折子，“说到底黄秋明也只是个局外人，他曾断言东越必定亡国，可现在东越还在苟延残喘，亡国之路只怕也是遥遥无期，不过四殿下能借此来居安思危，观大局而论内忧外患，实在难得，看来是下了一番苦功夫。”
“多谢陛下。”凉年行礼谢恩。
“五殿下，写了些什么？”凉风语气中瞬间没了期待，自家的老五他还是了如指掌的。
“啊。”突然叫到自己，刚才紧张的默背又忘了个一干二净，凉千烁像个小结巴，话都说不顺溜了，“写了……额……沁水……水患？还有……啥来着？”
心虚的凉千烁撇了眼座上的陛下，铁青的脸色让他暗叫不好，吓得他后背直冒冷汗，“哦哦！想起来了，和州鼠患，因为和州松鼠太多了。”
本来就憋着笑的众人实在忍不住地笑出了声，凉风轻咳了一声，尴尬地埋了埋头，严重怀疑这真是自己的儿子吗。
凉风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无奈地叹着气，“沁水大旱，先皇动用浩大工程，挖渠引水，兴建水库，解一方之苦。和州鱼患，鱼商不顾自然法理，过度捕捞，渔民生计堪忧，和州知府毅然上书，颁布禁渔令，保护当地渔业，开此类法令的先河。”
“对，父皇说得极是，儿臣也是这么想的。”凉千烁实在顾不上脸面，索性不要了。
“折子。”凉风伸手，桂公公双手呈上。
才看到一半，凉风实在难以强迫自己继续看下去，文章东拼西凑，内容乱七八糟，牛头不对马嘴，足见凉千烁有多敷衍，当真是人们口中言传的草包吗？
“不堪入目。”
点评得恰到好处，精辟得凉千烁无地自容。
他委屈巴巴地揉了揉手腕，语气憋屈极了，“有这么差吗？儿臣为了抄……不，写这玩意儿，觉都没睡好，都怪那些奴才，昨晚才提醒儿臣要写观政论。”
“放肆！”凉风怒吼。
凉千烁惊得急忙跪下，“陛下恕罪。”
这一瞬间，他才真正明白，这就是朝堂，一个国家政治军事的中枢，掌控着天下的大权，容不得半点玩笑，他与凉风之间不再是父子，而是君臣，君臣之道，历来如此。
“既然这么喜欢抄，那便将大殿下的文章抄一百遍，以示惩戒。”
“啊！”凉千烁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一开始就好好写了，现在只盼着大殿下的文章能少几个字，“是，儿臣遵旨。”
“任何人不准代抄，本皇亲自检查。”凉风又警告道。
“是，儿臣定谨遵陛下谕旨。”
“起来吧。”凉风没再过多责罚。
凉千烁勉强站起身，腿又软了一下，强撑着才没有倒地。
“三殿下。”凉风看向一旁安静得出奇的凉迟。
视线再一次回到凉迟身上，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怎么都逃不掉。
一遍又一遍地强制压抑自己，凉迟现在心如止水，一脸淡然，“儿臣未作观政论。”
死寂般的沉默，凉风突然像个严厉的父亲，斥责犯了错的孩子，容不得他作半点辩解，“家国大事在你眼里就是儿戏吗？”
凉迟将奏折收紧在袖中，丝毫没有犹豫，眼神坚定地回望座上之人，“请陛下责罚。”
“荒唐！”凉风怒火中烧，“哗”地起身，怒甩龙袍，“即日起，三殿下禁足一月，罚俸禄三月，抄祖令悟其过失。”
“儿臣遵旨。”
所有人都视而不见，装聋作哑，寒透了凉迟的心，莫名涌出的心酸苦楚让他深深感受到了孤立无援的绝望。
“退朝。”凉风失望离去，朝堂一片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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