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的折磨让宓清梦疲惫不堪,桎儿这么小就中了剧毒,现在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事需要她应对,每时每刻都是煎熬。
“娘娘,您的头又开始痛了吗?”牧萱搭上宓清梦的太阳穴,掌握着力道为她按摩,以求缓解症状。
“本宫是不是太狠心了?”宓清梦微微垂下了头。
“这本就不是您能做主的事,交付质子这种事在皇室中也很常见,大殿下有星洛公主照应,定会平安长大,您尽管放宽心,后宫中还有很多事需要您处理。”牧萱试着安慰道。
“那孩子多半会死,即便活下来了,想要再回北瞻也难如登天,所以此一别,他们母子恐怕此生也再难相见了,分别即永别,着实让人难受。”宓清梦语气沉重。
“娘娘……”牧萱一时语塞,她没有办法反驳,这本就是不争的事实。
“皇后娘娘,药膳好了。”侍女端着冒着热气的汤药走进来。
刚一触及到那个味道,宓清梦就感受到了一阵恶心的反胃,为了清除余毒,她连着喝了整整半个多月的药膳,又苦又难闻,日复一日,不断折磨着她。
“先放着。”宓清梦挥了挥手,一脸抗拒。
“娘娘,药凉了效果没有那么好。”送药的侍女劝道。
宓清梦长长叹了口气,猛灌了一口,想吐,她又强迫自己咽了下去,一口接着一口,胃翻滚着令人窒息的痛苦。
到最后一口,实在受不了的宓清梦一口吐了出来,生气地将药碗摔在地上,骇人的破裂声惊住了送药的侍女。
“回去告诉赫连宗治,本宫会好好喝药,不要再派人来监视本宫,下次送药的人若还是他派来的眼线,本宫见一个杀一个。”宓清梦怒得瞪着大眼,发狠警告道。
送药的侍女怯怯退了出去,牧萱赶紧端过盆,“娘娘,可想将药全部吐出来?”
宓清梦摇着头,“扶本宫出去转转吧,心中烦闷得紧。”
“去天鹅塘吧,那儿有很多鸟,娘娘可以好好放松一下。”牧萱提议道。
“随便去哪儿都好,本宫不想在这儿待了。”宓清梦只想尽快逃离这里,药的味道还没有散去,让她很是难受。
隔岸
天鹅塘临溪而建,溪水贯穿皇宫东西向,蜿蜒流长,群鸟聚集,时而翻飞的彩雀格外引人注目,洁白的天鹅展翅,更是雄姿盎然。
往掌心上放一小块白馒头,不一会儿便有鸟儿靠近,飞快叼走,一瞬间的近距离接触,更能观察到鸟儿的灵动,趣味横生。
果然是无功而返,一切都在赫连神洛的预料之中,君上已决心立宓氏长女宓清梦为皇后,又岂会轻易改变心意。
赫连神洛不过是敷衍地应下右相的请求,他向君上开口让君上三思,君上听不听得进去,赫连神洛也根本不在意,宓氏长女的胆识足以掌管后宫,而且绰绰有余,这不是他该过问的事,他并不打算周旋。
掌心的馒头一下被鸟叼去,赫连神洛也没有察觉,因为有比鸟更让人注意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
远远看去,她憔悴了好多,眉心紧锁,满脸愁容,忽地,一只雀鸟从她眼前滑翔而过,稍稍舒展了眉心,随即又挂上忧思,悲楚凄凉没有丝毫掩藏。
她很痛苦,赫连神洛看出了她在苦苦挣扎中的绝望。
当自己走近她时,或许她会笑,因为她需要这些冠冕堂皇的礼节来掩饰自己的难堪,又或许她不会,赫连神洛出神想着,他们都算不上熟识,她不需要在他面前戴着面具过活。
他会教她用馒头喂鸟,鸟儿的灵动可爱定能博她一笑,而他会因为那个笑而失神,他仿佛想起了第一次见她时的场景,那时的她真的在很开心的笑,此生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赫连神洛放下了剩下的半个馒头,径直转身离开,任凭鸟儿们争相抢食,他也没有回过一次头。
他不能靠近她,她已成为皇后,而他日后也会成为藩王,他们早已注定无缘,他不想给她带去任何伤害,能远远的看她一眼,已经足够了。
数日后
秋迹殿
既是后宫之主的寝殿,该有的华贵倒是丝毫不差,但是只体现在建筑本身的精美,里面的陈设并不繁杂,大气而端庄,颇有一宫之主宽厚的风范。
跟着引见的宫女折了几回路才进入正殿,隐隐的清香绕着鼻尖,余香袅袅,似在挑逗赫连神洛一般,这是他最爱的味道,淡淡的槐香。
迎上那人,赫连神洛却垂下了头,收回视线,似在有意地躲避,随即又行了个礼,“参见皇后。”
“十四殿下不必多礼,坐。”宓清梦挥手示意,又吩咐下人看茶。
赫连神洛只是坐下,表情冷漠,未有言语,茶来时他轻抿了一口,一旁的宓清梦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气氛有些尴尬。
“听说十四殿下要前往边境了,不知何时启程?”宓清梦试着开口道。
她是特意为自己送行吗?赫连神洛不免有些期待起来,可一见她一脸为难的样子,他知道显然不是他希望的那样,只不过是有些事她碍于面子需要处理,不得已才会见他,一抹失落从赫连神洛脸上一闪而过。
“皇后有事不妨直说,本殿下也没有这么多闲功夫在这绕弯子。”赫连神洛的语气十分生硬,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无理地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宓清梦窘迫地顿了一下,这事儿确实不太好开口,但她已经答应了别人,也得试上一试。
“十四殿下应下了江家的婚事,你真的想娶江家小姐为侧妃?”
原来是这档子事,赫连神洛皱了一下眉头,愣地放下茶杯,母妃总是时不时地催促他的婚事,听得厌烦的他索性顺了母妃的意,接下了江家的联姻,他只见过江家小姐一面,长什么样子他都记不得了。
其实和谁成婚都一样,赫连神洛不想费心去想,只会徒增凄凉,因为他想要的人他根本得不到,干脆娶个侧妃放着,也好堵上母妃的嘴。
“当然,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殿下一切听从母妃的安排。”赫连神洛满不在意道。
“那你喜欢江家小姐吗?”
赫连神洛愣住了,“皇后何来此一问?”
宓清梦咬着下嘴唇,似在掂量事情的轻重,又像下定决心一样,“本宫希望你能出面驳回这桩婚事。”
“为何?”说话间,赫连神洛都能感受到心脏的剧烈跳动,难道她不希望自己与其他女人成亲?
“实不相瞒,江家小姐已经来找本宫哭诉过多次,她与临王府的一位世子两情相悦,两人在私底下已认定了彼此,却没曾想家里会突然与太妃娘娘定下你和她的婚事,这棒打鸳鸯的事本宫也实在不忍心,所以想让十四殿下出面与太妃娘娘重新商量一下,看这桩婚事能不能作罢。”
赫连神洛有些失神,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总是在等一些无望的期待。
对方凝重的沉默让宓清梦摸不着头脑,难道十四殿下也喜欢江家小姐?这下可不好办了。
“此事确实是本宫思虑不周,若十四殿下还是决定要娶江家小姐,本宫会妥善处理,你的婚事也是皇家大事,绝不可马虎。”
“不用了,本殿下会亲自同母妃说明,让她回绝这门婚事。”赫连神洛直接迎上宓清梦的视线,她现在完全印在他的眼中,他却只看到了一个人,因为她的眼中没有他。
赫连神洛总是试图掩藏自己的心意,所以他连看向她时也会小心翼翼,此刻他才发现,根本没有必要,她的心中连他的半分天地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会怀疑他的心思。
“那十四殿下可有心悦的女子?本宫可以亲自下旨赐婚,本宫瞧着好几个世家小姐出落得都很不错。”宓清梦暂时松了口气,又紧着追问,要是顺道解决十四殿下的婚事,这事也算办的圆满。
“没有。”赫连神洛冷冷吐出两个字,起身迈步离开,连礼节都忘了,他怕自己再多待一刻,就会毫不犹豫地向她诉说自己内心的煎熬。
西和三十二年(六年前)
渊城
那个眼神渐渐变得暗淡,直至眼皮垂下,彻底消失,连宓清梦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竟然可以表现得如此平静,内心毫无波澜地接受这个事实。
赫连宗治死了,在药物的作用下,他也只坚持了几年,他中的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自己给自己下的。从那天起,他便再也没有碰过宓清梦,曾经他们那么相爱,现在还远不如陌生人。
掌心中握住的手渐渐失去温度,宓清梦没有放开,她愣愣地坐在龙榻前,静静地看着他,直到死他依旧重申着他对她的爱。
“梦儿,本君这一生只爱过你一人,我们生生世世,哪怕死也要在一起。”
听着赫连宗治的这些话,宓清梦没有任何感觉,但是对他的离去,她还是会失神,她无法理解这个人口中那些所谓的爱。
君上驾崩不过三天,朝堂却快翻了天,国不可长久无主,算计皇权的大有人在,但血脉正统之位不可乱,受百官和万民爱戴之人非十四殿下赫连神洛莫属,而他也是掌控北瞻的最佳人选。
军权在握,民心所向,加上十四殿下卓越的理政之才,新君的归属很大程度上已成定局,但还有唯一的阻碍,那便是遗诏。
十四殿下是先皇的皇弟,理应封王归藩,若想要继承皇位必定要有遗诏支撑,才能使天下信服,如若不然,按照皇室传统,皇位便是太子殿下的,若没有立太子,也应是先皇才能出众的儿子登基成为新君。
没有传位遗诏,十四殿下不能成为新君,不然就会名不正言不顺,这是皇家铁律,绝不可犯了忌讳,否则极易造成藩王割据,企图养兵造反。
但是可以揣测,先皇的遗诏极有可能已将皇位传给十四殿下,因为几个皇子尚且年纪,根本无法治理国家,况且十四殿下军权在手,早已掌控了政局,收拢了人心,先皇对这样的大势所趋不可能没有预判。
更何况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有十四殿下才能真正挽救北瞻目前的危局,但凡先皇有点远见,也能明白遗诏的极端重要性。这份遗诏正在北弦太后宓清梦手中,明眼人都知道,她迟迟不肯交出遗诏,有可能正在密谋夺权,形势已刻不容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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