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中，床上的人还在昏睡，苏南宸用指尖轻触上霍渊潭的脸庞，从眉到眼，从鼻再到唇，他的大人真的回来了。
胡子似乎很多年都没有打理了，乱糟糟的，不忍直视，以前的他总会起的很早，整理的一丝不苟才肯上朝，现在却全然变了模样。
苏南宸静静趴在床头，一只手紧紧拉住霍渊潭的手，上面的茧子又厚了一层，比以前习武时还要粗糙，大人想必吃了不少苦头。
“对不起，都是南宸的错，若非南宸对大人有了不该有的非分之想，您也不用辞官归隐。”泪从眼角滑落，在霍渊潭的手心晕开，满是悲凉。
“大人，南宸再也不会做任何逾矩的事了，您可不可以不要离开南宸？”苏南宸哀求道，却没有任何回应。
“不要……不要再抛弃南宸了……”
夜很长，苏南宸紧拽住那只大手不肯放开，贪恋这一刻久违的温暖，睡意袭来，漫漫无尽。
公鸡啼鸣时天才刚刚泛白，霍渊潭微睁开双眼，熟悉的一个身影就像从前那般，守在他的床头，手也被苏南宸攥在手心，他试着抽出来，一股倔犟的力量又抓了回去。
“大人！”苏南宸猛地惊醒，看着苏醒过来的人，他一把搂了上去，“大人。”
“南宸……”霍渊潭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本以为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了，没想到这孩子的性子竟如此固执。
“您饿了吗？”苏南宸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不舍地松开了手。
“你不该来的。”
苏南宸别过了脸，试着克制但还是无从压抑，数年来积累的情绪顷刻间爆发，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我错了，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错了……”
“南宸，不是……”霍渊潭一时慌了神，“没有，错不在你。”
“是南宸的错，要不是我……是我害的大人流落他乡。”
眼前的人哭的越来越厉害，霍渊潭不知所措起来，他伸出手轻拍着苏南宸，“乖，别哭了，是我不好。”
“大人。”苏南宸睁着泪眼看着霍渊潭，“你不要再抛弃南宸了，我不想再失去大人了，求你了，好不好……”
“好好好。”霍渊潭笨拙地哄着苏南宸，这孩子从小就懂事，根本不需要霍渊潭操心，他也从未见过苏南宸哭的这么伤心。
“拉勾，骗人就是小狗。”苏南宸一脸坚持。
霍渊潭叹了口气，伸出手勾上苏南宸的小拇指，“这样可以了吗？”
“嗯嗯。”苏南宸肆无忌惮地抱住霍渊潭，似在撒娇，“以后大人去哪儿，南宸就去哪儿。”
“傻孩子，你明明又更好的人生，为何要……”
“大人。”苏南宸径直打断了霍渊潭的话，“先吃饭，然后我给你刮胡子吧。”
到这种地步这孩子都不肯放弃，霍渊潭一脸无奈，“好。”
苏南宸轻浅一笑，“我去去就回，一定要等我。”
“去吧，我等你。”
得到肯定的回答苏南宸才起身离开，合上门，他像换了个人一般，冷着脸低声吩咐门外守着的护卫，“看住他！”
“是。”
刮完胡子，换了身衣服，霍渊潭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只觉得格外陌生，过惯了随性的屠夫生活，现在还很不适应。
刚走出门，他就觉察到了不对劲，可一转头，并没有什么异常，或许是自己的错觉。
“村长。”霍渊潭走了过来，古尧眼中满是惊讶，眼前的人魁梧伟岸，仪表堂堂，颇有将之风范，完全看不出来曾经是个屠夫。
“霍公子。”
“村长还是叫我老霍就行，不必这么生分。”霍渊潭甚是不习惯。
“你……你真是老霍？”一旁的张小娘也看得呆住了。
“自然是。”
“早知道把我女儿留给你了，你这家伙平时懒得胡子都不剃，还总是一股子汗臭味。”张小娘玩笑道。
霍渊潭尴尬地挠了挠头，“自在的生活更舒服。”
“那你还回桥溪村吗，这回给你介绍媳妇可容易的多了。”张小娘一下来了兴致。
“村子还是会回，媳妇就算了。”
“你这家伙！”
“霍公子，请受老朽一拜。”说着，古尧就弯下了腰，却被霍渊潭一把拦住。
“村长，您这是做什么！”
“可人受了不少欺辱，若不是霍公子挺身而出，老朽那可怜的孙女恐怕死都不能瞑目，这一拜你受得起。”古尧坚持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
“村长，我一直都把可人当成妹妹，她遭受这么大的折磨，我理应为她做主。”
“是啊，村长，您节哀，南宸公子说涉事的相关人员，不管多大的官都不会逍遥法外，相信可人在天之灵，定会安息了。”张小娘安慰道。
古尧神色凝重，是她对不起可人啊。
“老霍，你可真别说，这位南宸公子真厉害，他还命人疏通了河道下流的泥沙，听说石桥上的洪水都退下去了，我们一会儿正准备回家，村里还有不少牲畜需要照顾。”
“南宸一向懂事，做事周全又细心。”霍渊潭深知南宸的能力，以前整个将军府的大小事务都被他安排的井井有条，以致自己都还要依赖他的照顾。
“话说你是南宸公子的哥哥吗？他似乎找了你很久，一大早就拿着张画像来问我，看样子似乎很着急，你这家伙该不会是招呼都没打一声就离家出走了吧？”
“不算哥哥，南宸是我一个故人的孩子，出了很多事情，我便离开了。”霍渊潭语气显得有些沉重。
“出了啥事呀，你这样一声不吭的离开，真不知道南宸公子担心了多久，他说他一直都在找你。”张小娘打抱不平道。
“我……”霍渊潭无从解释，都是自己的错，南宸本该有更好的生活。
古尧伸手制止了还想继续追问的张小娘，她看出了霍渊潭的为难，“我们该回村了，霍公子和苏公子久别重逢，想必还要叙叙旧，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村长，你们慢走。”霍渊潭行礼送别。
“下次回村记得带上南宸公子，我们也该做顿好吃的感谢感谢他。”张小娘走时还不忘嘱咐道。
霍渊潭无奈一笑，点头应下。
城门口，苏南宸摸着狼犬的头，狼犬只是乖巧地坐着，尾巴不时摇了摇，士魁是只很有灵性的狼犬，就是性子很冷淡，几乎不会主动迎合人。
听说士魁很喜欢玉央王妃，苏南宸没有见过玉央王妃，他只知道玉央王妃死后，玉央王身边再没有出现过任何女人。
“泗城的事会有人处理，你把自己的事处理好后再回千湖城也不晚。”宋岱面无表情道。
“我不知道能不能回去，我只想和霍大人在一起。”苏南宸没有任何掩饰。
“没事，主上需要你时自然会召见你，兑门的事务不可落下。”
“我会尽心打理，宋叔叔放心。”
“嗯，你处事我自然放心，那我就先走了。”宋岱招了招手，“士魁。”
狼犬一下跳上了马车，身手矫健，宋岱也折身上了马车。
待马车远去，苏南宸才迈步往回走，听说泗城的茶酥一绝，买点带回去给大人尝尝，不过大人来泗城多年，想必都吃过了，可他转念一想，自己买的肯定不一样。
苏南宸回了官邸，护卫迎上来，“冥主。”
“村民们都离开了吗？”苏南宸一回来就发现四下空无一人。
“离开了。”
“霍渊潭呢？他也走了？”苏南宸急切道。
“没有，霍公子还在屋子里。”
“给我盯紧了，人没了唯你是问！”
“是。”
“退下吧。”
“属下告退。”
屋内，霍渊潭盯着窗外的人影，眼神冷峻，那些暗中无端的视线恐怕并不是什么巧合。
门被缓缓推开，又被合上，霍渊潭没有转身，他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大人，我煮了清茶，还买了些茶酥，快来尝尝。”
“我身边的眼线是你安排的吧？”霍渊潭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出了口。
“这都是为了大人的安危着想。”苏南宸找着借口。
“马上撤了，我不想去哪儿都跟些烦人的尾巴。”
“南宸恕难从命，他们行动隐秘，不会影响大人的生活。”
霍渊潭看向苏南宸，脸色很是难看，质问道，“你是想监视我吗？”
“我说过，他们只是为了保护大人。”苏南宸从容不迫，没有任何退让。
“苏南宸！”霍渊潭厉声吼道。
“霍渊潭！”苏南宸难得一见的没有控制住情绪，“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久得我都快忘记你的样子了，若是在刑场上我没有认出你，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你会死的！”
霍渊潭愣住了，他从不知道南宸也会有这么生气的样子。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的，你若实在不想看见他们，就不要妄图逃跑。”
“南宸……”
苏南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霍渊潭扶额头疼，这孩子真是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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