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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进。”门内传来奥洛夫主教那特有的、低沉而平缓的声音,仿佛能安抚一切躁动。
西姆执事轻轻推开门,侧身让开。公事房内光线适中,几支蜡烛在书桌和壁架上提供着照明。
奥洛夫主教坐在他那张宽大的书桌后,并未因敲门声而抬头,依旧专注地凝视着面前摊开的一本厚重典籍,羽毛笔夹在指间,仿佛刚刚停下书写或正在沉思。
他的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沉稳而专注,与外界隐隐传来的忙碌筹备声形成鲜明对比。
“主教大人,”西姆执事恭敬地禀报,“威尔斯省伯爵,亚特·伍德·威尔斯大人前来拜访。”
直到这时,奥洛夫主教才仿佛从思想的深处缓缓浮出。他手中的羽毛笔轻轻搁在墨水瓶旁,然后缓缓抬起了头。烛光映照着他布满智慧皱纹的脸庞,当他的目光落在门口的亚特身上时,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中,清晰地划过一丝带着温和的光芒。
他并未立刻起身,而是先沉稳地合上了面前的典籍,这才双手按着桌面,缓缓站起。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疾不徐的庄严,长袍随着动作垂下庄重的褶皱。
“许久不见,我的孩子。”奥洛夫主教的慈祥声音在安静的公事房内响起,“快进来!”奥洛夫招手示意。
“西姆,去准备一些清淡的饮品,款待我们这位得胜归来的伯爵大人。”
“是,主教大人。”西姆执事躬身应道,转身退了出去,并从外面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现在只剩下亚特、罗伯特,以及这位侯国精神世界的最高领袖。空气中弥漫着羊皮纸、旧墨水、蜡烛和淡淡熏香的气息,宁静而肃穆。
奥洛夫主教绕过书桌,向亚特走来几步,脸上露出了真挚而含蓄的笑容,那笑容冲淡了他面容上的严肃,显得亲切了许多。
“亚特,看到你平安归来,并且风采更胜往昔,我由衷感到高兴。”这一次,他用了更显亲近的语调。
亚特上前两步,动作流畅而恭敬,在距离奥洛夫主教约三步之处停下。他毫不犹豫地单膝跪下,同时微微低头,以双手轻轻托住主教伸出的右手。他的目光落在那枚佩戴在主教食指上、镶嵌着暗色宝石、雕刻着十字架纹样的权戒上——这枚戒指不仅象征着主教的神职权威,更被视为与上帝沟通的神圣媒介。
亚特神情肃穆,嘴唇轻轻触碰到那冰凉的戒面,停留了一个呼吸的刹那,完成了一个标准而无可挑剔的吻手礼,以示对教会及侯国最高神职领袖的尊崇。
“您的指引如同灯塔,主教大人。”亚特低声说道,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奥洛夫主教面带温和而包容的微笑,任由亚特完成礼仪,随后才用另一只手轻轻扶住亚特的手臂,将他托起。“愿这份虔诚护佑你的道路,起来吧,我的孩子。在这里,我们可以更放松地交谈。”
这时,一旁的罗伯特上前半步,向着奥洛夫主教方向,身体微微前倾,行了一个庄重而不失风度的躬身礼,他的姿态比面对世俗权贵时更多了一份发自内心的敬重:“愿主的光辉永远照耀您,尊敬的主教大人。您的智慧与仁慈,一直是信徒们的慰藉。”
奥洛夫主教将目光转向罗伯特,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他点了点头,算是回礼:“罗伯特,你的虔诚与才干,我亦有所耳闻。愿你在侍奉你的领主时,也不忘聆听内心的声音。”
简单的问候与礼节过后,奥洛夫主教伸手示意书桌对面那张铺着软垫的椅子:“请坐,亚特,不必拘束。”他自己则缓步走回书桌后的主位坐下,姿态放松却依旧保持着主教特有的庄严气度。
亚特依言坐下,身体挺直,目光平静地看向奥洛夫。罗伯特则自觉地在亚特侧后方一点的位置站定,既能参与对话,又保持了分寸。
房间内再次安静下来。窗外,教堂的钟声隐约传来,更衬托出室内的静谧。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社交拜访,双方都心知肚明。奥洛夫主教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凝视着亚特,仿佛在等待他首先打破这层由神圣光环与世俗需求共同编织的薄纱。而亚特,则需要在这位睿智的老人面前,找到一个恰当的切入点,开始这场至关重要的对话。
亚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真诚的微笑,目光投向坐在对面的奥洛夫主教。他没有直接切入敏感的政治话题,而是如同闲聊般提起了片刻前的所见:
“方才经过教堂广场时,看到那里聚集了众多等候晨祷的信徒,队列蜿蜒,神情专注。那场面,其盛大与肃穆,几乎不亚于一场重要的节日集会或凯旋庆典。主教大人治下的大教堂,信众之虔诚,凝聚力之强,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这番话表面上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赞叹教堂的繁荣景象。在聪明人听来,这无疑是在恭维奥洛夫主教治理有方,深得人心。
作为侯国大主教,类似的奉承话奥洛夫早已听过无数,从野心家到投机者,言辞往往更加华丽露骨。但此刻,这句话从亚特口中说出来,这位历经风霜的老人灰白眉毛下的眼中,却流露出一丝真实的、带着欣慰的愉悦。
这不单单是因为他对亚特知根知底——知道这个年轻人并非纯粹的谄媚之徒,其崛起之路伴随着实实在在的功绩与风险。更在于,奥洛夫敏锐地察觉到,亚特如今携南境大胜之威,身居伯爵高位,成为贝桑松各方瞩目的焦点,却依然能在他这位宗教领袖面前,以如此坦诚而非居高临下的姿态开启话题,这份分寸感和对他个人表现出的基本尊重,在如今浮躁的贝桑松权贵中,确实显得“难能可贵”。
奥洛夫主教没有谦虚地否认,也没有欣然接受这份恭维,他只是静静地看了亚特片刻,仿佛在衡量对方话语中的诚意。然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却抛出了一个更深层的问题:
“亚特,你看到他们聚集在这里,心怀敬畏与盼望。但你可知道,为什么在经历了弗兰德逝去的震动、外敌入侵的恐慌,乃至宫廷内部的各种……不安之后,这座教堂,依然能成为这么多人灵魂的避风港,甚至吸引来比以往更多的虔诚之心吗?”
亚特闻言,脸上适当地露出思索和请教的神色,他微微摇了摇头。
奥洛夫主教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越了房间的墙壁,回到了那段充满阴霾与恐惧的日子。他缓缓说道:
“当勃艮第公国与施瓦本公国的大军如同乌云般压境,兵锋直指贝桑松时,恐惧如同瘟疫一样在城中蔓延。许多勋贵,那些平日享受着权力与财富的人,还有不少富商巨贾,他们的第一反应是收拾细软,带着家眷和护卫,匆匆逃离这座仿佛即将陷落的城市,前往他们认为更安全的卢塞斯恩,或者其他地方。”
他顿了顿,语气平实却蕴含着力量:“而我,作为侯国的大主教,我选择了留下。我和一些自愿留下的神甫、修士,还有少数勇敢的市民,我们一起留在了这里。这座教堂,这些高墙,不仅仅是由石头砌成,它们更是信仰的堡垒。我们打开教堂的大门,收容无处可去的妇孺、老人,为惊恐的灵魂提供祈祷的场所,用圣言和仪式驱散萦绕在人们心头的恶魔——那恶魔的名字叫‘绝望’,叫‘背弃’,也叫‘对同伴与信仰的怀疑’。”
奥洛夫主教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亚特脸上,那目光清澈而深邃:“人们需要的不只是一支强大的军队来保护他们的身体,当然,这同样至关重要,但他们更需要一个不会倒塌的、一个在绝境中依然点亮的精神灯塔,来守护他们的灵魂,告诉他们:即使面对刀剑,信仰与希望依然存在,坚守与互助依然值得。我留在这里,并非因为我无所畏惧,而是因为我相信,这是上帝的殿堂在此时此地应该扮演的角色。或许,正是这种在风暴中的‘不退让’,让许多人在恐惧平息后,更加确信这里能找到他们所需的心灵上安宁。信任,往往是在最艰难的时刻建立起来的。”
他没有说那些逃跑的贵族一句坏话,但话语中的对比已然鲜明。他将教堂的凝聚力,归因于在最危险时刻的“坚守”与“庇护”,这是一种超越世俗权势的、基于信仰和道德责任的力量。
这番话,既是对自己行为的解释,似乎也隐含着对亚特这位以“保护者”和“征服者”形象出现的军事领袖的一种期许或提醒——真正的权威与凝聚力,不仅仅来源于胜利和力量,更来源于责任、担当与在最关键时刻的抉择。
听完奥洛夫主教这一番平和却力量千钧的解释,亚特内心深受震撼,甚至有一瞬间的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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