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杰已年逾五十，身体本就不如壮年，今日这般损耗之下，只怕将来活不到六十之寿。
“杰哥，你……”
平日里岳知云因不服张廷杰对自己的管束，对其总是直呼其名、冷嘲热讽。
此时此刻，他对张廷杰却是钦佩至极，发自心底喊了对方一声杰哥。
张廷杰微微点头，道：“不碍事，我略作调息，劳烦诸位问清事情原委。”
语毕，他自寻一墙角闭目调息，不再说话。
牛举世上前一步，一个耳光打在赵亦可左脸之上，五根指印清晰可见。
赵亦可本欲继续装昏，却是不免吃痛，轻哼出声。
牛举世反手一个耳光又扇在他右脸上，揪住他衣领，将他提近自己，恶狠狠道：“老实交待，中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亦可吐出一口血水，血水之中还和着两颗牙齿，冷笑道：“岳氏意图弑帝谋反，已被镇压，你等身为岳氏附庸，如若早日投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必然举族皆将为岳氏陪葬！”
“放你娘的狗屁！都这般境地了，还不老实！”
牛举世还欲再掌掴几下，被岳知云伸手阻止。
“赵统领，我岳家对帝室一向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弑帝谋反的罪名，从何说起？”
赵亦可冷冷道：“春猎途中，风波亭内，四族齐聚，忠武王忽然对陛下出手，众目睽睽，无可狡辩！”
“你可曾亲见？”
赵亦可道：“我奉命守皇城，未曾随陛下春猎，但亲见者至少百人，铁证如山。”
“那你可知，我哥他为何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陛下出手？
“但凡是个正常人，也绝不会行此蠢事。”
赵亦可道：“你岳氏行事嚣张跋扈也不是一日两日，忠武王何时将陛下将帝室放在眼里过。”
牛举世笑道：“这倒是实话，我们虽无谋反之心，但赵家的确没什么了不起，太祖之后，赵家再无豪杰。”
“黄口小儿，口无遮拦！”牛通听闻牛举世对帝室不敬，连连跳脚骂道。
牛举世不屑道：“爹，人家赵家都欺负到咱家门口了，你还忍气吞声做什么！”
牛通还欲再言，岳知云已抢过话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岳知云不再问什么，转向几位族长，拱手作揖，行了一个大礼。
几位族长连忙还礼，口称不敢。
岳知云正色道：“想必诸位已大致猜到事情原委。赵家忌惮我岳家势大，此次借春猎之名，以莫须有之罪，欲将我岳家灭族，这等谋划，赵家想必不敢独断专行，纳兰、伊贺两族必然也参与其中，如今，三族联手灭我岳家，诸位族长还请深思熟虑，是战是降？”
“若战，此恩我岳知云今生无以为报，唯有来世再图回报。若降，亦是人之常情，岳家感念诸位过往恩德，绝不阻拦。”
牛举世当先道：“这事还用得着想，我替我爹做主，牛家当与岳家共存亡！”
牛通道：“不错，事关信义，我牛家绝不行背信弃义之事。”
王英与董耀宗互望一眼，亦拱手道：“我等愿与岳家共存亡！”
岳知云道：“既如此，甚好！”
语毕，他唤出伴器长枪，一枪刺入赵亦可咽喉，赵亦可应声倒地而亡。
牛举世见状，亦唤出自身伴器，乃是一柄竹节锏，其色暗沉似铁，他一锏刺入赵亦可尸身胸口，将胸口捅了个窟窿，随后发力连锏带人高高举过头顶，令城楼之上众兵士与城下众尊者皆看得清清楚楚。
尸身胸口之中鲜血部分喷洒而出，部分顺锏流淌而下，将牛举世头脸手臂尽皆染成血红，令其面目变得极为可怖。
牛举世不以为意，咧嘴大笑数声，朗声道：“赵家以莫须有之罪，要灭我等全族，只可惜，派来的却是一群酒囊饭袋，今日，我牛家、王家、董家在此立誓，誓与岳家共存亡！
“你们下面这些废物、饭桶都给爷听好了，回去告诉你家主子，速速收拾行李，弃城逃命。否则待我等率大军杀入中州赤城之日，就是你赵家灭族之时！”
语毕，他手一挥，赵亦可尸身飞落城下，城下众尊者之中，有两人飞身而起，接住尸身，以黑布遮裹，系于马背之上。
其中一人隐去面容上覆盖的伴器面具，露出本来容貌，他是赤城禁军副统领，亦是被赵亦可一手提拔上来，最受其信任的心腹，此时眼见统领大人身死，他目眦尽裂，望向城楼之上，骂道：“好一个牛家，你等既然冥顽不灵，就别怪我等血洗永安城！”
“哦？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人，如何血洗我永安城。”
一道声音自城上传来，正是出自张廷杰之口。
张廷杰缓缓站起，走到城楼边，伴器长枪握在手中，以睥睨天下的姿态，望着城下众尊者。
那喊话者已领教过张廷杰的手段，此时再看到张廷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悚然一惊，后背之上竟然沁出一身冷汗。
他本待再骂几句，忽地有些不知从何下口，沉默片刻，他幻化出面具遮住面容，调转马头呼喝一声，带着众尊者疾驰而去。
城楼之上，再次响起一片喝彩声。
“张将军以一己之力吓退至尊铁骑，简直神人！”
“牛大人少年豪杰，也不遑多让！”
“还以为帝室赵家有多厉害，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
……
马万三讲到张廷杰一言吓退至尊铁骑，忽地顿住，不再开口。
游豫听得入神，已猜想到那位名为岳知云的神州州牧，多半就是云山之上的前任族长莫知云，而那位玩世不恭的黑脸少年牛举世，想必就是眼前这位马家族长马万三。
“那之后呢？”
黑脸老者马万三叹了口气，道：“之后就都是一些晦气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不说也罢。
“你只需知道，城破之日，永安城内百万人口，活下来的，十不存一。
“与当年相比，今日这点损伤，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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