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是最好的节日礼物。——奥斯卡·儒尼奥尔
芦笙坪上果然有好玩的活动。
龙峤靠着榕树，默默听嬢嬢们手拉手围着萨坛“多耶”。侗话里“多”是跳跃、舞蹈，“耶”是歌唱，多耶就是大家一起唱歌跳舞。
嬢嬢们手牵手唱完三支歌，一支“耶步生”，赞美寨子山清水秀好地方，一支“耶父母”，歌颂父母养育恩情深，一支“耶步够能”，祈祷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包着头帕的阿叔阿伯一个搭着一个肩膀，围成更大一个圈。他们用三支同样主题，同样音韵的歌回敬了自己的妻子、姐妹。
等他们唱完了，又站起来新的一圈，是从别的寨子来的客人，她们用歌声称赞云头寨的风水，感谢云头寨的招待，祝愿云头寨的丰收。
女客唱完男客唱，男客唱完，石校长的小崽们也围成圈唱起来，脆生生的小嗓门比枝头的雏鸟更甜。
一圈止，一圈起，层层叠叠如涟漪泛开，或欢快或悠长，循环往复，声声不息。
方蔚然亭亭立在涟漪中央，每唱完一支歌她就提出一个问题：
“哪些农业机械可以获得补贴？”
“这里几样东西，哪些不可以堆放在自家屋下？”
“接到在外打工子女的电话，要你立刻汇钱过去，应该怎么办？”
……
答对一题就能收到一样小礼品，从牙刷到卫生纸都是受欢迎的实用物品，抢答氛围十分热烈。
龙峤听见外寨的客人羡慕地说：“你们搞得好热闹哦，不像我们寨，年轻人不在活动就办不起来。”
另一个说：“就是，老的老小的小，唱歌都没心思哩。”
这时石大力看见龙峤，便把发奖品的工作交给吴银花，自己过来把龙峤拉到一边说话。
“你们球队也出个节目行不行？”
从前侗寨的节日总是热闹非凡，吃新当天除了“多耶”，还要斗牛，斗鸡、吹芦笙、演傩戏。年轻人离开大山后，这些活动也渐渐消失。石大力说，这几年就数今年的吃新节最热闹，又指指歌声中的方蔚然：
“小方书记不容易啊，过节还要忙工作。也亏得她脑子灵，把上面要求的工作搞成了活动，大家还挺喜欢哩。这就叫那什么乐……对，寓教于乐！”
不过村委会没想到，今天来的客人太多，参与抢答还特别积极，眼看奖品就要发完了，离祭祖庆典还有好一阵。
“难得今年这么开心，实在不想让大家扫兴。”石大力看向龙峤，“狗崽啊，你有啥主意没？”
龙峤看看已经被多耶占据的芦笙坪：“球队能表演啥？这场地也展不开。”
石大力叹了口气：“那我再琢磨琢磨。”
看着无奈而去的背影，龙峤皱皱眉，还是开口把他叫住：“石三叔，我试试。”
十分钟后，云头寨足球队全员到齐，包括回寨过节的杨成军、杨三万和回寨也不能和家人过节的杨国庆。
一听要做节日表演，吴顺来了精神：“龙哥你要上场表演那个颠球？”
“不是我，是你们。”龙峤把足球丢到他怀里，“五人一队，对抗比赛，敢不敢上？”
“敢！不敢的是王八蛋！”吴顺叫完才犹豫，“芦笙坪上打比赛，这点儿地盘怎么打？再说也没个球门。”
其他人也看着龙峤等他解释。
“这次不比射门，就看哪个队能抢到球。”龙峤笑笑，“草球都知道怎么抢？”
除了周礼说不知道，全队都乐了。
吴顺把胳膊搭在杨宇航肩上：“未成年，你就不用抢了。”
小红毛炸开：“滚滚滚，老子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路！”
吴展鹏笑话吴顺：“他是未成年，你也没个女朋友，老鸹莫要笑猪黑。”
吴顺骄傲挺胸：“只是现在没有，我追过的腊咩可比两只手加起来还多。”
龙峤向队里唯一的外乡人周礼解释，草球是侗家过年时的传统活动，玩的人数不限，有男有女。先公推出一个美丽大方，聪明能干受欢迎的腊咩，站在场地当中把草球高高抛起，其他人再一拥而上抢球。
抢到草球的人，就把球抛给自己的意中人。其他人可以拦球抢球同他竞争。被抛球的人如果也看上了对方，就要相互配合去接球，这样一个回合就结束了。如果没看上对方，哪怕接到球也要把球交给同性伙伴，再由伙伴把球抛回给对方。
这是侗家腊汉和腊咩试探、追求意中人的游戏。
他刚回寨时，见识过一个把足球当草球抛的嬢嬢，从中受到了启发。抛开男女之情，草球在有限的场地里，一样有快速奔跑、转换方向、战术拦截。
“现阶段我租不起正经足球场，以后很多训练都只有小场地。”他看着他的队员们，“小场地攻防转换更快，更考验人，好处是可以锻炼技术和配合。”
“无所谓。”周礼说，“我从前玩篮球的。”
“我是没有追到过腊咩。”杨三万摸摸自己的将军肚，“抢草球和抢足球，还是会的。”
只有杨国庆唉声叹气，说自己上场肯定输：“说起这个草球呀，我就想起孩子阿妈……”
最后大家抽签，杨八一、杨有财、周礼、杨成军和吴展鹏是一队，石材生、杨宇航、吴顺、杨三万和龙家茂是一队，吴彤和杨国庆替补。为了区分两支队，他们分别裹上了蓝色和黑色的包头布。
歌声停歇，涟漪散开，石大力领着重新组建的云头寨足球队出场。龙峤站在树荫的暗处，听老支书用三言两语向寨子的客人介绍球队，没有提“国际着名球星”，也没有提那场失败的“三宝杯”。
“这次他们给大家表演个比赛。一回合十分钟，时间到，球在哪一队就算那一队赢。一个半钟头以内，看哪一队赢得多，就是今天冠军！”
石大力宣布完规则，把足球交给方蔚然：“小方书记，你来开球。”
方蔚然双手抱着球，安安静静站了几秒，笑着将球抛向天空。
比赛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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