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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抉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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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老夫人道:“你去见过你外祖父了?”

玥妍点头,伸手取了桌子上一块梅花糕吃了起来。苏老夫人道:“晚上没用饭?”

玥妍口齿不清地道:“吃了,可是没吃饱。您知道吗?前三胡同那家老汤面馆,一点都没有之前的味道。”

苏老夫人慈爱地道:“那家面馆的老板已经换了几茬了,当然吃不到原来地道的老汤面了。”一面吩咐人给她做一碗虾仁云吞充饥。

玥妍道:“您唤我来有什么吩咐?”

苏老夫人让人端过来一只紫檀木长匣,看样子里面应该是长剑。玥妍擦净了手打开,深吸了一口气。她长这么大,自诩见过的宝物无数,可是哪个也抵不过当前之物的珍贵。

只见匣中剑鞘泼金,镌刻凤纹,且镶嵌七彩宝石,于灯下熠熠夺目。她缓缓抽出长剑,只觉得森然之气扑面而来。她细细打量这柄剑的材质,却发现不是她见过的任何一种。剑身细长,剑身如秋水般明澈。入手沉重,挽起生风。她拿起一缕发丝,吹向剑锋,竟然断了。

“外祖母,您哪里来的这么一把好剑?我怎么从来没有听您讲过?”

“洛洛,这把剑曾经跟随你的曾外祖父戎马一生,杀人无数。他临终前传给了我,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为它再寻明主,凭借它开疆扩土,护佑苍生。我因为它煞气太重,一直珍藏在山庄暗室之中。想着你明日便要去军前,随身的那把软剑在阵前冲杀之时恐怕不得力。此剑的名字叫承影,锋利无匹。外祖母希望你带着它,一来护佑你安全,二来希望我的乖孙女一往无前,做个叱咤疆场,纵横无敌的女将军。”

玥妍眼眶湿润,低头看着手里的这把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道:“外祖母,孙女想问一个问题。”

苏老夫人慈祥地道:“你问吧。是不是想问问我和你娘的嫁妆现放在何处呀?放心,都给你好好存着呢。”

玥妍懊恼地道:“外祖母,又打趣我!”

“哎,要不是这乱世,我家洛洛也该寻个佳婿嫁人了。”苏老夫人喃喃道。

“诶呀,外祖母,您到底听不听呢?”玥妍撒娇。

“好好好,听。你问吧。”

杜若把云吞端上来,苏老夫人示意她赶紧吃。玥妍道:“外祖母,其实我是一直想问您,云姨她到底是什么人?之前问过娘亲,可是她不告诉我。”

“她之前是我的侍卫,”苏老夫人缓缓道:“她本是天宫的分堂堂主,年轻时因为感情受挫,就闹着想要脱离天宫。当时谁劝也不听,气得宫主要执掌宫规,废她武功。后来还是你的曾外祖父将她带了出来,说是给我做护卫,说来也算是不违规,这才留住了她这条命。”

“您也是天宫的人吗?”玥妍好奇地问。

“我不是,只是天宫曾经与我族立下血誓,天宫之人世代皆供我族人驱使。而我族也需世代为其提供资助供奉。”

玥妍点点头,大概了解了些。

“有些事情现在我也不方便告诉你,若有机缘,以后你自会知道。”

玥妍道:“外祖母,那个高勖真的是您的远房表亲吗?”

苏老夫人笑道:“中原有个说法,亲戚关系往上数出了五伏,便同陌生人一般。他愿意这么说,你就听一乐。”

玥妍埋头吃,一边含糊地道:“我知道了,他也是个厚脸皮的。”

“你先别说话了。乖乖先吃完再说。”苏老夫人怜爱地替她拢了拢垂在脸上的乱发,道:“一会早点回去,也闹了一天了,早点休息,明天外祖母亲自送你。”

玥妍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道:“外祖母还是不要送了,又不是不回来。听外爷爷说您也要带着小侄子们出门海外,应该有许多事情需要安排。我得空了便回来看您。”

苏老夫人点头,心中喟叹一声,这一别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团聚了。

第二日清早,玥妍收拾妥当,拜别祖父母及家人,带着朱樱忍冬几人来到了城南守军驻地。迎接她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胡须男子,身材魁伟,自称张勋,是先锋营第一都头。他上下打量着玥妍,眼睛里毫不掩藏诧异跟一丝怀疑:长得如此清秀,能打仗吗?

玥妍跟着他往军帐处走,沿路所见士兵皆铠甲分明,神情严肃,行色匆匆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心中便对即将见到的主帅有些好感,看得出整个部队的纪律还是比较严明的。

待进到帐子中,见到那个主帅桌子后面之人,急忙抱拳行礼,道:“在下白七,由丁大人举荐,今日特来向陆将军报道。”那人身材中等,颇为健硕,相貌堂堂,浓眉英挺,只是长了一双桃花眼。一眼望去便知道是受过良好教养的世家子。

昨日听外祖父讲起如今江都的守将陆昭的生平。陆昭此人是将门之后,其家族世代簪缨,出过好几位上将军乃至柱国。其人今年不过双十年纪,却已经是身经百战。即便是父亲在世的时候,也曾经对他颇为赞赏。陆昭擅长水战,大部分时间都是驻守内陆,不过此人马上功夫也同样出色。

江都乃大齐国的粮仓储备之地,他能够驻守此地,看得出来深得圣上信任。

陆昭自几案之后抬起头,便看见一位俊秀异常的小将站于门口。清晨的阳光在他背后晕开,清新得让人想起了草地上的露珠。身量看起来还没长开,便上战场冲锋陷阵,他不由得暗暗皱了皱眉,这个丁知府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玥妍站在原地,任由他的目光上下打量。在以前都已经是司空见惯,有什么怀疑就等着战场上见吧。陆昭见他不急不恼,情绪镇定,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最起码他不是个孩子脾气。他起身道:“白小将军客气了,一路辛苦。不知道白小将军在原来的军中担任何职?”

玥妍躬身道:“陆将军谬赞了,称呼我白七即可。卑职在军中曾经任过斥候。”

陆昭见他气定神闲,绝不是简单的一个小小斥候应该有的精神面貌。想起了丁谓跟他说过的话,于是道:“既然如此,我这里有一个斥候营,里面第三都的都头前些日子回家养病,暂时还未归队。如今大战在即,就请白小将军屈尊。你看如何?”

玥妍抱拳道:“谨遵将军指令。”

她顿了顿又道:“卑职有几个仆从,平时也会一些拳脚功夫,之前在斥候营里也一起共过事,不知道这次能否可以继续跟随属下?”

陆昭听丁谓对他说过,此人乃是江南大儒苏老先生珍爱的外孙,如今肯抛却千金贵体投身军营,献身阵前,已是难得。家中肯定会派一些高手护卫其周全,也是人之常情。想到此便慷慨道:“如此甚好。”一面吩咐张勋:“你去带着白都头到他的营帐安置,熟悉一下他手下的兵。”

斥候营分五都,第三都的军帐在中间。玥妍进入的时候见到一个小兵正在打扫。见到她急忙行礼,道:“不知道您找何人?”

玥妍道:“吾乃新任第三都都头白七,你又是何人?”

那小兵急忙行礼道:“回禀都头,属下是第三都亲卫沈青,您之后的饮食起居就由小的来打理。”

玥妍点点头,回身介绍道:“沈青,这些是我的随从亲卫,自今日起你与他们一起护卫我的安全。”

沈青道:“属下领命。”

三日之期一晃而过,玥妍这两天也没闲着,出城刺探敌情,绘制敌阵图,忙到深夜累得倒头便睡。这日清晨来到中军帐内,便见到陆昭正在查看地形图。见她进来道:“白都头可还习惯?”

玥妍道:“尚可。”说罢站到一边,等候其他同僚。

陆昭心道:到底是公子哥,受不了军营的苦。之前的斥候是怎么做的呢?要知道有时候渗入敌区可能几天几夜不得休息,不能好好吃饭。想到此他抬头问道:“白都头可有退敌良策?”

玥妍挑了挑眉毛。我是斥候,不是参军好不好。

于是她道:“回禀将军,根据属下昨日打探的消息,夏国军队主力安排在西南的金门处,大概十余万。其他两门蛇门与盘门处也有少许夏军,人数皆在五万左右。”

“那你的意思是推断夏军会在金门处主攻?”

玥妍道:“属下判断正是如此。”

两个人正要探讨,其他将领鱼贯入内,分列两侧。

陆昭见众人已经到齐,朗声道:“今日是夏国三日之期,本帅估计今晚或者明日一早,敌军就应该开始攻城。我有些安排,想跟大家探讨一下。定下章程后,大家今日回去便做好准备。”

张勋道:“都指挥使,咱们满打满算不过三万人,您有何良策?”

玥妍通过这两天的接触发现,虽然张勋长得挺爷们的,其实性子非常细腻,不但话密,小心思也多。

“我已经派人去南城调兵,并且跟朝廷请求增派援军。以路程看只要咱们撑过七天,等援军到了,可保江都无忧。”

众将听说心中稍安。大家并不是怕死,而是怕死得不值,尤其是底下的士兵们,更是不想为如今的皇帝卖命。江都在江之南,如果朝廷不派兵增援,而是想要凭借长江之险与夏国来个跨江而治也不是不可能。那全城的百姓与将士将成为弃子,还有拼死一战的必要吗?

如今的大齐在百姓心中实在不是个好去处。重灾之下,朝廷不但不想办法赈济灾民,反而加收官税。永嘉帝更是不顾老百姓死活,迁都洛邑,每日就知道龟缩在上阳宫里取乐;下面的官员们有样学样,醉生梦死尸位素餐的比比皆是。

玥妍悲哀地想,陆昭应该也挺难的吧。以她了解的永嘉帝跟他的朝廷,应该不会再增援江都。如今是江皇后代为执掌朝政,即便是打算增援,她又调动得了谁呢?

那陆昭所谓的援兵,会是谁呢?大家苦撑七日,如果等不来援兵的话,又该如何?

陆昭眼角扫过玥妍,他发现白七的脸色苍白,像是没有休息好。此时面容沉静,只拿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仿佛洞穿了他之前的话。

接下来就是委派各处的防守将领,玥妍有幸能跟随在陆昭的身边,以备机动之需。

会议开到中午,大家一起在帐中吃饭。今日的饭食还是挺丰盛的,只是没有酒。玥妍听到有两个将官低声埋怨了几句,被陆昭眼神扫过,便不言语了。看样子他在军中的威信还是颇高的。

未时刚过,就有斥候来报,说是发现金门外半里处夏国士兵正在搭建塔楼。玥妍一听,心中暗道不好。

陆昭急忙带着众人赶到金门城墙之上,果然看见护城河那边不远处夏国将士正热火朝天地加高塔楼。一字排开大概有五六处,竟然把金门外部的攻击视角全都占满了。

玥妍见此情景,道:“对方军中定有高人。”

陆昭点头,问道:“咱们的投石机准备好了吗?”

张勋道:“已经备好。”

陆昭道:“立刻发动,对准那五个塔楼,投射。”

张勋领命而去,不多时 ,便见大块石头重逾千金地砸向对方阵中。只是多是一击不中,再次调整目标。下面的夏国兵将见状,一面加紧修建,一面就地反击。因为是试射,开始时候命中的几率不高。可是随着慢慢调整方向,很快便有巨石砸中金门的城墙,打出了一个很大的豁口。双方士兵也各有伤亡。

陆昭道:“让排子弩准备!”玥妍知道那是一张巨大的弩架在弩床上,由几个壮汉一起拉动,射程可达两百五十步,甚至更远,而且精确度高,可以射穿敌军的防护盾牌以及战甲。

双方还未正式宣战,便先远程攻击起来。

忽然一股大力拉扯着玥妍,让她不自禁地跟着后退。接着一声巨响,尘烟四起,一块巨石砸在刚才她站立的地方,把城墙砸出了个豁口。碎石飞溅,有的打在身上颇为疼痛。因为还没有开战,大家此时并没有穿战甲。

陆昭喝道:“发什么呆!注意安全!”

玥妍脸红了红,刚才是她走神了。

她刚才就在想,无论哪个人的单兵作战能力有多强,只要是陷入攻城战中,在巨大的机械破坏力前面,人力根本不值一提。

别说别的,就连城下翻涌的护城河,不借助外力,仅凭轻功也是跃不过去的。

而阿隼的高空优势在强弩的攻击力下,也很难飞进敌军的阵营。或许偶尔一次突然发难会有成功的机会。可要是那样的话,阿隼的安全撤离也保证不了,毕竟它不会像人一样主动避开箭矢。

不到最后还是不用阿隼来助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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