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理都不理，只是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自从眼睛变红之后，她就渐渐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了。
一开始，她还会告诉父母，然而换来的自然只有斥责和辱骂。
她只好假装听不到这些奇怪的声音，到后来，则是干脆就选择忽略掉这些东西了。
说来也巧，那些声音见她没有反应，往往也就失去了兴趣，自然消退了。
这大概就是中医所说的“疑心病，不疑则病愈”吧。
然而这次，似乎有些不同。
她的步子越走越快，到后来，简直在树林里飞奔起来了。
然而身后的声音却完全没有消散，仍旧在窸窸窣窣地邀请她留下来陪陪自己。
半盏茶的功夫，一盏茶的功夫，两盏茶的功夫了。
林间小路变成了没有尽头的回廊，这棵歪脖子大树，已经是第三次经过了？
红玉的心也逐渐慌张起来，随着她呼吸变得急促，身后的声音也变得越发清晰了。
她甚至感觉有爪子在试着抚摸她的肩膀。
眼看着就要第四次经过那棵歪脖子大树了，难道自己在火堆旁睡着了，这会儿在做梦？
好，决定了，一会儿在这棵大树这儿绕一圈儿，往回跑试试，说不定那个道士没走呢。
也顾不得想雪琀会不会被自己拉下水，反而被自己害到了，红玉慌慌张张地扑到大树身上，打算绕树一圈儿，原路返回——
树上长出了两条手臂，竟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大叫一声，用力一挣，跌倒在地。
“不玩了？玩够了？可以吃了？”
身后那个阴森森的声音带着欢乐的语气如此说道，一股热气喷到了红玉的脖子上。
她整个人像是被冻结起来似的缩成一团。
如果是噩梦的话，就快点结束吧，反正生活本身也是个巨大的噩梦。
湿热的口水已经流到她的头发上了，身后的妖怪却停下了动作。
“奇怪？人呢？不见了？嗯……我咬。”
红玉感觉有什么尖锐的，像是獠牙的东西，擦到了自己的头发。
“真奇怪……明明闻起来是个很好吃的人，而且充满了灵力，吃掉的话，我就能化成人形了……”
身后的声音左右摇摆地嘟囔着，接着似乎站了起来，四处张望着，寻找着一直趴在地上的红玉。
“不对呀，闻到了呀，就在这附近……嗅嗅嗅……嗯，味道又开始变得清晰了……”
红玉翻了个身，还好她翻了个身。
这下她看清楚了，一只巨大的猞猁，前爪狠狠地拍在了自己刚刚趴着的地方。
它的眼睛和耳朵似乎都被什么东西蒙住了，所以才只能通过气味辨别她的位置。
树林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红玉心一横，撒着丫子往河边跑了起来。
“咦？怎么会有风！”
糟糕！
她跑的太快了些，猞猁虽然没闻到她的气味，但却依旧感觉到了因为她的跑动而微微卷动的气流，立刻便追了过来。
这一次，对方似乎不打算等着把她玩够了再吃，而是打算直接取她性命了。
她这才看出来，林中原本笼罩着一层几乎察觉不到的迷雾，然而这迷雾现在已经散去，溪流声就在不远的前方了。
火堆仍然在燃烧，一个身影歪斜在旁边，似乎已经睡过去了。
“咳嗽！好重的酒气，是之前的那个道士！”
身后的猞猁怪叫一声，放慢了步伐。
红玉却是全力加速，冲到了的雪琀身旁，伸手推了推后者的肩膀，然而他却只是打了个大大的酒嗝。
“……嗯？红玉小朋友，何时来的？你还小，不能喝酒哦。”
他晃了晃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酒葫芦，醉眼朦胧地看着一脸慌张的红玉。
“喂，醒醒！我真的碰到妖怪了，你能打跑它吧？”
红玉用力拍打着对方的脸，语气焦急地说道。
“妖……妖怪？我……我要是打得过，刚才就不至于折返回来了……嗝儿，不过，我已……将他吓退，所以……只要在此待到清晨，就可以……嗝，就可以安然回村了……”
他笑嘻嘻地说着，示意红玉不必紧张，接着便又开始吨吨吨地喝起来了。
“哦？所以你只是把那妖怪吓退，并不能够将他击败吗？”
雪琀立刻接到了这样的提问。
“笑……笑话，且，且不说没理由击败他……谁，谁说我打不过他的？我只是……嗝儿，另有安排……小姑娘不懂就不要乱说。”
雪琀放下葫芦，语重心长地拍着红玉的肩膀，朝她脑袋的旁边喷出一股酒气。
那味道意外地十分好闻，有一股竹叶的清香，比父亲在家喝的黄酒闻起来好多了。
然而，红玉的脸上只剩下惊恐。
一阵妖风吹袭而来，雪琀的酒葫芦被打落到了地上。
“喂，小丫头，懂不懂尊老爱幼？怎么能打我的酒葫芦……哎哟，我的宝贝，没摔疼你吧？”
雪琀瞪了红玉一眼，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动着，摸回了酒葫芦。
“哈哈哈哈，原本还以为你有些修为，竟然被你唬住了，没想到竟然只是个纸老虎……之前居然还敢教我做事？！”
猞猁几个跃起落下，已经扑到了两人身旁。
雪琀先是一愣，接着连忙拔剑，却不想那猞猁尾巴一扫，宝剑已经被击飞到溪流另一侧的大树上了。
他接着又对着酒葫芦猛地一拍，一股酒水激射而出，那猞猁闪避不及，竟然被泼了个满脸都是。
这一下倒是像模像样的，然而……
猞猁发出了撼天震地的怒吼，朝二人扑了过来。
“啊，用错葫芦了。”
红玉抓起这么说着的雪琀，在溪流边开始玩命地逃跑。
这个道士根本就没有一点用吧！
她恨恨地想着，脚下的步子却越来越快，眼眸里的红色也是越来越鲜艳。
然而她毕竟年幼，又并没有修行的门道，片刻之后，一个阴影从她头上飞掠而过。
还好红玉及时刹住了脚步，不然她就要带着雪琀一起跑步进入猞猁的大嘴里了。
“唔，小姑娘……”
雪琀突然发出了十分焦急的声音。
红玉和猞猁都转头看着他，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你跑得太快，我……有点想吐……呕！”
他开始干呕起来，红玉强忍着把他扔出去的冲动，扶着他坐了下来。
猞猁静静地打了个哈欠，满脸都是胜券在握的得意。
“你为什么要吃我们？”
红玉闭着眼睛问道。
“你们为什么吃鱼，我就为什么要吃你们。嘿嘿，倒也没有，你们不吃鱼，也得吃虾，总得吃点什么，才能活下去。
而我呢，只是因为吃你们比较方便，可以让我修行得更快罢了。”
猞猁嘿嘿地笑着，逐渐靠近红玉，嘴巴也再一次张开了。
“那你在林中追我，则是因为好玩吗？”
红玉继续没头没脑地问着。
“哈！还不是因为你身后那个臭道士，居然诈我，弄得我疑神疑鬼的，还以为你也是个除妖师呢，否则早就给你个痛快了。好啦，剩下的遗言，我也懒得听了，乖乖受死吧。”
他大大地张开了嘴巴，罩住了红玉的脑袋。
“喝！”
红玉猛地睁开眼睛，两道浓郁的灵气从眼眶中激射而出，从猞猁的嘴里直接打向了他的体内。
“呃？！”
猞猁立刻向后一跃，尾巴在空中顺势横扫过来，红玉向后避开，却还是被尾巴刮起的劲风吹着，撞到了躺倒在地的雪琀的身上。
“嗝~”
猞猁打了个大大的饱嗝，尾巴警惕地左右摇摆着，他眨了眨眼，似乎在感受自己的身体有无异状。
红玉却感觉整个脑袋都天旋地转。
这就是妖怪吗？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怕我胃口不好，所以给我开胃吗？”
猞猁优哉游哉地走了过来，笑嘻嘻地看着红玉，“好啦，再抵抗的话，我就要好好玩一玩，再慢慢把你吃掉了。”
“为什么？”
红玉捂着脑袋，不甘地问道。
“因为他是妖怪啊……又不是鱼，从内侧剖开会比较容易，人家本身就是吃灵力的，你把灵力射进他肚子里，不就是肉包子打狗吗……”
无奈的声音在她身后，雪琀唉声叹气地说道，“阁下，刚才在林中偶遇时，诓骗于你，是我不对，可就我所见，阁下若只是想化形的话，吃我二人其一足矣，不知可否饶下另一人的性命？”
猞猁张开大嘴笑了起来，“人真是有意思，两只煮熟的鸭子，我为何要让一只飞走呢？不过，你若是愿意主动给我吃，嘿嘿，我便先吃你，再吃这小丫头。”
“不不，我是建议，你可以考虑先吃这小丫头，这样我起码可以喝一杯再成为阁下腹中之物，用酒水腌过一番，味道总是要更好一些。”
雪琀嘻嘻哈哈地说着，不待对方同意，竟然又开始对着葫芦痛饮起来。
“真是个烂人……”
红玉感觉自己原本就发晕的脑袋，这会儿被气的更晕了。
“哎呀，生死有命，你也不知道你可能今天就死在这儿了吧？要不要也喝一杯？啊，还是算了，年纪太小，喝酒对身体不好。”
雪琀的语气依旧一副全无所谓，自顾自地在那里喝着，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接下来自己就要死去的发展。
“我就算死，也要在你肚子里折腾一番！”
红玉站起身来，朝猞猁猛扑了过去。
连同着眼白，她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整个人如同燃烧起来一样，散发着她自己也能感觉到的庞大灵气。
然而猞猁只是朝旁边轻轻一跃，避开了她的冲锋，接着尾巴一扫，回过神来，红玉已经躺在地上了。
“哈哈，不错，我还玩的挺开心的。不过——”
猞猁的声音变得比夜风和溪流冰冷太多，“我说了，你再抵抗的话，我就要好好玩一玩再吃了。”
他甩了甩脑袋，一根剑一般的鬃毛落到了红玉的面前。
“喏，去杀了那个除妖道士……你也对他很不爽吧？”
红玉只愣了短短一瞬，便抄起鬃毛，气势汹汹地走到了雪琀的面前。
然而后者依旧只是淡然地喝着酒，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红玉蹲了下来，鬃毛如同剑刃般锋利，剑尖在雪琀的脖子上比划着，随时都可以给他致命的一击。
“你快走吧，我来拖住他。”
红玉轻声说道，不待对方回复，突然回手，将鬃毛甩向了猞猁的脑袋。
可惜鬃毛在半空中就恢复了柔软的状态，被夜风吹落到溪水中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猞猁大笑起来，然而雪琀也同时大笑了起来。
“嗯……让你不明不白地死去好了，反正你也没法理解，解释起来也很麻烦……”
雪琀站起身来，自言自语地说道，接着抬手轻轻一挥。
“你说什么——嗷——！！！”
猞猁的话没有说完，就已经变成了痛苦的惨叫。
无数风刃在他的身上席卷肆虐，眨眼功夫，他已经不见了。
“哦，抱歉，不要挣扎嘛，怎么还这么有力气啊。”
雪琀拿开遮在红玉眼睛上的手，“现在看这个稍微有点早，唉，不过什么时候才算不早呢。”
红玉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恢复成了最初见到雪琀时的冷漠：“你刚刚没遮住，我从指缝里看到发生什么了。”
周围再次寂静了下来，只有溪水流淌的声音。
“呃……你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雪琀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
“还好，杀猪时比较残忍。”
红玉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道。
“那就没问题啦~”
雪琀似乎并不在意对方的态度，语气也随之欢快了起来，“所以呢~见识到我的真正实力了吧？不过，你刚刚的表现十分不错，所以，如果你还是想当我的徒弟的话，好好求求我，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收你为徒哦？”
“求求你了，收我为徒吧，师父。”
红玉面无表情地请求道，不，仔细观察的话，她的嘴角在微微颤抖，眼神里似乎也多了一丝鄙夷的色彩。
“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你都没什么想问的吗？”
雪琀有些傻眼得问道，然而红玉只是摇了摇头，并没再说些什么。
“咳，那……嗯，你似乎也不打算和父母告别，是吗？那就跟我走吧。”
雪琀似乎有些失落，但最终还是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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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是这样，若是它好好修行，自然也可以化形，当然那会慢很多，我也看出来它只打算杀人走捷径啦，所以刚好作为你的考核项目，看看你够不够资格做我的弟子……玉儿，玉儿？你在听吗？”
雪琀回过头来，红玉这才点了点头。
“你不会是开始想家了吧？”
雪琀试探着问道，红玉摇了摇头，幅度明显比刚才点头时明显得多。
“啊……你要不要回家看看？我给你父母说说好话，他们说不定就能善待你了，你也不用跟着我，一直这么不开心了，你觉得如何？”
“不用，而且我没有不开心，只是嫌你烦而已。师尊。”
红玉毫不客气地如此回复道，末了，走上前来，朝自己师父的小腿上踢了一脚。
“呀吼~好久没被人这么叫了~”
雪琀立刻开心地嚷嚷了起来，在没有人烟的小路上蹦蹦跳跳地前行着。
少女离开了自己讨厌的地方，吵吵嚷嚷的新生活就要开始了。
或许，自己之后可以找个师弟或者师妹，来让ta听师父的废话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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