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没再推辞，且视线定在冰瓷髓的手串上，弈辞才放心下来。
“好啊，既然师弟诚心送，我便收下了。”
她脸上绽出一个笑容，很好看，并没有前些日子的距离感。
林茵茵放下手腕，从储物戒中，寻出了一个新的储物戒。
这枚储物戒很简单，黑色的素圈，材质为寒山铁，空间千纳，虽简洁，但品质不错。
这本是偏男款的风格，林茵茵觉得好看，所以自留了。
倒是可以当作回礼。
如今弈辞契约，成了自己的灵兽，于情于理，都该给他些信物。
“我这番出来轻装简行，储物戒中没带太多，这枚储物戒好看，想必适合你。”
她的声音如同春风，驱开了些夏夜的燥热，让弈辞那颗略显忐忑的心逐渐安定，转而生出些异样的痒。
这是……喜悦么？
应当是的吧。
他伸出手，林茵茵便将戒指放在他的掌心。
指尖柔软，让弈辞有一瞬间的恍惚，直到她手指离开，他才后知后觉的抓住。
手心中，唯有一枚戒指，沾染她的气息与温度。
他紧紧攥着，仿若握紧的，是她柔软的手，而非此种坚硬之物。
见他表情奇异，林茵茵歪头，“怎么，师弟不喜欢么？”
她无比自然的伸出手，唇角的笑依旧停留着，“若不喜欢就还给我吧，我回去再给你挑别的。”
弈辞回神，漂亮的金瞳闪烁，“没有，我喜欢。”
郑重其事般，眼神也那么认真。
“那就太好了。”
她起身，嘉奖似的拍拍他的头，便准备去赴轻云的约。
而留在原地的弈辞却眸色莫名，心中生出些许奇异感。
像是脱轨一般……
她怎么好像……当真将他当作小兽了？
这和她逗那只名叫小雪球的灵犬，有什么区别？
这一夜月明，星光闪烁不止。夜里无云，显得无比清爽自在。
弈辞的视线一直揪着手心中的储物戒，纯黑色的，精致非常。
他拿起那储物戒，看了良久后，摘下了自己从前用惯的那只，将她送的这枚新的戴了上去。
认主之后，将东西都传到了新戒指里，唇角轻微勾起，心都跳快几分。
似被微风缠绕的飘然，又如泉水叮咚，令人倍感愉悦。
这是她……第一次送他礼物。
神魂融合后的第一次。
怎能不让他雀跃，不让他心神微动？
心中那往日空虚的深渊，似被这一简单的戒指填满。
没想到头一次心神被牵动，是因为一枚储物戒。
他垂眸凝视良久，忽觉神思困顿，头脑昏沉，无形中，一抹难以抵御的困意席卷。
吞没了他。
这困意来的猝不及防，让他一头栽倒在床榻之间。
识海被大力牵动，晃荡着，挣扎进记忆的海洋，被狂风骤雨湮灭。
梦里，他是修仙界一举飞升的辞天剑仙。
境界已至心中无心，手中无剑。
他是那样冷漠肆意的存在，潇洒独身，飞升前被修仙者崇拜，飞升后，则因那张举世无双的脸，备受天界的诸位女神仙喜爱。
因为他的剑法超群，天帝便将他拨给战神莲茵差遣。
初次见她那日，是天帝下旨后，他前去拜见她。
辞天曾在修仙界的古籍上，看到过莲茵的画像。
凶神恶煞，虎背熊腰，一柄长剑流火，名为裂霄，剑出天地皆惊，鬼神皆惧。
想来，威震六界的女武神，也的确应当如此。
可当他见到她那一刻，却实打实愣住了。
原来古籍中的画像是瞎画的，面前之人分明容貌绝世，摄人心魄。
见他愣神，莲茵荡开微笑，“你就是新飞升上来的武官，辞天么？”
“回上神，正是下官。”
“好啊”，她笑，“让我看看你实力如何。”
两人各执一剑，相对而立，足足打了六个时辰，还未生出胜负。
反而快将这天宫给掀翻了。
莲茵显然对这个新飞升而来的剑仙很满意，认为天帝老儿终于做了件人事，晓得给她减负。
接着，她便理所应当地一连休假好些时日，将所有事情安排好后，交给了辞天。
她呢？则在宫殿睡大觉，结界下得厚如城墙。
辞天最开始以为，这是一位颇为懒散的神，有事派他去，无事养花喝酒。
可直到一日，于司药神君的清池里偶然撞见她，才知道她身上有很重的伤。
魔气盘旋而伤口难愈，她封魔气于体，这才看不出端倪。
司药神君显然很担心，一张俊脸板着，“莲茵，你若再这样封住魔气，长此以往，魔气入心，神仙都救不了你！”
她笑，毫不在意，“神仙？你不是神仙么？”
“万事万物皆有缘有法，死了便死了，如今辞天，可以替代我的位子。”
辞天听了一耳朵，听的心惊。
莲茵要死了？
怎么可能？！
分明与自己交手时，她神力强大无异，出剑如同古籍中一样，惊天动地。
这样厉害的神，怎么可能死？
于是，辞天私下找了司药神君，最初对方不愿透露，可后来耐不住他一直问。
终于将一切和盘托出。
原来与老魔君的交手，对方不惜自毁魔丹，也要拉莲茵下这地狱。
莲茵在阵法中被魔气反噬，这伤一直拖到如今。
“算来，已经过了十年了，老魔君那祭丹之阵，到底是最阴邪之法，若是换在别人身上，不是死就是堕魔。”
辞天皱眉，脑海中映出莲茵的身影。
“神君也无办法？”
“若有办法，何至于唉声叹气。”
司药神君眼神复杂，“她是这天上地下，唯一让我敬佩的神。”
这件事让辞天心情复杂。
顶头上司命悬一线，明明为九重天付出这么多，以至于用命相护，却从未声张。
她看花，逗鸟，喝酒，钓鱼。
像是要把一切快活的事情都做过一遍，如此才能善罢甘休。
“莲茵上神。”
“嗯？”
“九重天与人间，当真值得以命相护么？”
“我生而为神，未曾经历你之苦楚，九重天予我荣光，定涌泉相报。”
她说这话时，眼睛好亮，隐隐有水光，明明笑着，却叫人觉得如此脆弱。
如镜花水月般仿若一触即碎，她原来，是真正的天上月。
辞天做了一个无比冒犯的举动。
如心中所想那般，他抱住了她。
是颤抖不止的，滚烫而炽热的，为她那藏起来的心底温柔，在无声震撼中心动。
他听见自己声线微微发抖。
“上神，值得么？”
这天下苍生，向来薄待他，辞天从小就是被所有抛弃的那个。
天生杂灵根，被人叫做没用的废物，他握紧那把没用的铁剑，证明自己，成了最有用的人。
他被天道抛弃，被大宗门辱骂，被父母抛弃，却被自己拾起。
在辞天的心中，这一切都不值得，不值得他费心思，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可莲茵却安抚似的，用那温柔的手顺着他的脊背。
“辞天，恩情是要还的，我时常会羡慕你，无牵无挂，才真的幸福。”
“我手中之剑，生来便无选择，生来就有使命。”
生来就要死的。
九重天予她无上荣光与恩宠，这份殊荣，唯命能还。
辞天双手紧了紧，将她完全笼在怀间，这一刻，才知道天边月的清辉，原来是不胜寒。
“辞天，你和我不一样，你手中之剑，是为了自己而执。”
“我希望你能一直这样。”
她未曾流过泪，明明肩负那么多，却也未曾喊过累。
因为她知道，她不能。
这一刻，两颗心同频跳动。
而被喻为“心中无心”的辞天，也于真正走近她那一刻，一颗心脏炽热如烈火，狂跳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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