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迪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场闹剧。
李明时没直接摁死主教，而是选择直接毁灭罪证，给主教最后的体面。
温迪觉得他这个队友还是仁慈了。
当然也可能队友是在照顾他这个风神的脸面。毕竟子民为了夺权不惜陷害神明这种事，要是捶死了，不管对风神还是教会还是蒙德而言都是一桩大丑闻。
但温迪并不在意这些。
他出声，神明清澈温柔的声音响彻整个广场：
“等一下。”
……
李明时依言停手，没捏碎那个小黑铁盒。
西风主教则是抬眸看向温迪，眼神惶恐中带着期盼。他知道自己今日所作所为不对，但他的初衷……也是为了神明可以清醒过来。
爱之一字，于常人而言，既是蜜糖，亦是砒霜。
人尚且不能轻易对他人交付身心，何况是执掌一国的神明？须知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主教期盼神明能看在他忠心的份上，别在今日让自己身败名裂。
然后。
温迪笑了笑，眼底的光冰冷漠然。
下一刻，主教发现自己无法再操控自己的身体。他惊恐地看着自己高高举起手，宽大袖袍滑到手肘以下的位置。而他手中握着的远程操控机关，也在围观众人眼中暴露无遗。
再然后，主教看着自己拨下了开关。
空中播放的幻影消失。
在这一刻，风神像广场完全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目光有谴责有愤怒有不可置信，却并无任何一人对他表示怜悯。
主教面色一瞬变得煞白。
……
温迪懒洋洋地看着李明时给这场闹剧做扫尾工作。
“……这是一种来自古老国度的高科技，并非是神明的警示。虽然神明也有可能做到这一点。”李明时简单扼要地解释了下投影技术，“它比来自枫丹的摄影技术要先进许多许多。如今的摄影技术虽然还做不到虚构画面，但它是可以做到的……”
然后天空上就又出现了幻影。李明时用实际行动告诉蒙德民众，这东西确实是可以被人为操控的，只要有设备并掌控了原理。
放个自定义内容的虚拟图像什么的，这种事对李明时这个有系统身份的人来说简直再简单不过了。
他这么一番操作，主教造谣诽谤风神的事实直接被捶死。
主教重重跌坐在地上，一脸颓然。
李明时继续辟谣。
……
温迪又看向别处。
[博士]的本体被钟离丢在了风神像脚下，以石化雕像的形态。温迪从风神像跳下去近距离查看[博士]，发现这个人还没死。
[博士]的面具被摘了。他面具下的表情看起来很有些不甘心。
温迪不再去看他，而是抬头去看钟离。
然后他发现老爷子也看着他。
而蒙德民众对于主教的谴责已告一段落，此刻他们其中的大多数人正用不太友好的目光看着帝君。
李明时只辟谣了三人行，但并未辟谣温迪钟离之间的关系。
而老爷子先前把自己的占有欲表露得太明显，而风神本人对此又表现得太纵容。
温迪想了想，凑上前。
“钟离先生。”
这是温迪第一次用这个称呼喊岩之神。过去他总是“老爷子”“摩拉克斯”“岩神阁下”地乱喊，后来发现故友对自己有情愫才开始认真叫对方的名字。
他声音清澈温柔，钟离垂下眸掩去眸底的暗色。不知为何，酒蒙子这么喊他的时候，岩之神内心沉寂已久的阴暗竟然又有浮上来腐蚀心智的预兆。
“怎么了。”
“你好像惹了众怒。”
青年声音低低的，语调里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你之前表现得太像一个心性不定的青年人……他们看不上你。”
占有欲在大多数时候，在世人眼中是孩子气的表现。
然而不懂事的孩子跟神明是不般配的。
神明矜贵高傲，神光可与日月争辉；而孩子只会无止境地索取神明的爱意，他并不知晓神明的垂怜和偏爱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
这意味着，在这段感情里，神明会是受委屈的那个。
然而全蒙德都是风神的信徒。
信徒看不得这个。
钟离想了想：“以普遍理性而论，世人皆有七情六欲。”
他并非未经世事的青年人，温迪这是无稽之谈。
当然神明也逃不过欲望的掌控。爱与欲望并生，深爱者无不意图完全占有。所以严格来说，神明无论跟谁恋爱都一定是会受委屈的。
温迪笑：“但你好像表现得比世人不克制得多，他们怀疑你心性的根由其实是在怀疑你的自制力。”
然后。
“以普遍理性而论，如果那时候你需要我扮演一个长者的角色，我并不会表现得如此不克制。”钟离悠悠然，“冕下，我也在纵容你。”
温迪没来由觉得老爷子在讲冷笑话，并由衷感慨这位胡扯瞎掰的嘴皮功夫又提升了些。
但说实话，他感到了一丝愉悦。
*
[博士]悠悠醒转。
他醒了之后没急着离开，而是先用目光扫了周围一圈。温迪就淡定地看着他，丝毫不怕[博士]突然暴起伤人。
哪怕广场上如今全是民众。
天空之卷浮现在温迪背后，竖琴斐林漂浮于高空。
无数看不见的风将[博士]困在原地。于是纵使钟离解除了石化，[博士]也还是动弹不得。
[博士]确定自己被温迪算计了，并且自己如今逃无可逃也退无可退。
他无奈。
“我行动的每一步都在您的计算之中，”[博士]悠悠叹息，“本来我以为，我胁迫不了您，至少能跟您达成交易。”
“我自以为我能在最后扳回一城……没想到我在您眼里，只是一个用于推动命运齿轮的棋子罢了。”
温迪：“你猜出来了？”
[博士]：“先是让我以为我在面对您时有一战之力，再然后直接让我变成阶下囚……我并不是傻子，冕下。”
堂堂第二席执行官，不至于傻到人都被抓了，还反应不过来自己从始至终都在对手布置的迷宫里打转。
他在神明眼里只是一只会追着饵料跑的小老鼠，只要在合适的时间地点放下饵料，自己就能被绕得找不着北。
温迪悠悠然：“那说说你的结论。”
他看起来像是考校学生学业水平的严师。
[博士]笑：“您这个语气……恕我插一句嘴，如果我回答正确，能得到神明的嘉奖么？”
他语气虚伪敷衍又温柔。
“不要对我用心理诱导，你知道这没有意义。”温迪语调懒散，“其他的，看你表现。”
……
至冬，是失去了现任[北风骑士]法尔伽庇护的蒙德，重新跻身七国中的强势大国的垫脚石。
当然，垫脚石这东西，自然是越强势越好。
这样才能以最快速度把蒙德名声打出去。
所以温迪杀[女士]并挑衅，却并不亲自下场，逼迫至冬派出前三席执行官前来探虚实。结局很显然，[博士]输得一塌糊涂，而温迪达成目的。
至于其中细节。
愚人众最重要的目的是“神之心”。而在已知风神实力可能深不可测的情况下，想要拿到神之心，愚人众必须用迂回战术。
众所周知，风神虽然深居简出不管事，但每当蒙德发生重大变故之时，祂就一定会现身。
所以愚人众需要大军压境，这样才能逼风神正面应战。
当然军队只是个烟雾弹。愚人众真正的杀器和底牌，从来都只是也只有执行官。
这一点，风神清楚，愚人众也清楚。
但以眼下的蒙德……风神想要集中精力对付执行官，那祂就绝对顾及不来人类这边。愚人众知道眼下的蒙德有多外强中干，五分之四的骑士都被法尔伽带去远征，剩下的五分之一骑士基本上要么新兵要么老弱病残。
所以[博士]一开始采用的战术就是，声东击西。
他人手多，他想怎么出奇兵都可以。至于是拿军队做幌子还是拿他本人做幌子，这并不重要。
只要让风神顾首不顾尾就好。而蒙德人手不足，一旦风神的保护出了漏洞，蒙德人就要遭殃。
耗到最后，风神只能为了子民安危妥协，交出神之心。
说不定还要签一些丧权辱国的条约。但愚人众并不会太过分，真惹恼了风神至冬未必有好果子吃。毕竟尘世七执政都身负伟力。
只是[博士]没想到，风神居然反过来利用了他们之间的这份共识。
祂把神之心放在了一个人类身上，以此引出[博士]，并以特殊手段禁用了[博士]与切片之间的联系，保证主体和切片之间始终有信息差存在。
然后故意暴露自己的软肋——
祂向所有人传达了一个这样的讯息，神明爱上了一个人类，而这个人类孱弱又世俗。
[博士]在[富人]告知自己这个讯息时一开始是心有疑虑的，他认为这个消息是风神放出来的烟雾弹，于是他亲自去试验了下——没想到不是烟雾弹，风神是真的爱那个人类到骨子里。
于是[博士]放下了心。
然后他就被风神“擒贼先擒王”了。
……
[博士]原本的计划是，先突然发起进攻，然后利用这个谣言让蒙德城乱起来——先外忧再内乱，神明没办法快速反应过来的。
而对于身负伟力又过于爱人的尘世执政而言，唯一能刺伤他们的，大概也只有来自子民的刀刃。
尤其，当他们打着为神明着想的旗号的时候。
……
一旦蒙德城乱起来，局势的节奏就完全掌握在[博士]手里了。
只是[博士]没想到，在他想着如何利用局势胁迫风神时，风神也在想着怎么算计他。
而他也还是低估了风神。
“我没想到，被您当做神之心仓管的人类，竟然掌握了如此先进的科技。”[博士]语调还是带着笑的，“他其实不是人，而是未知的高科技造物吧？但他不是人这一点，我的切片在跟他作战时应该就知道了。”
但切片并没有来得及告诉[博士]这件事。温迪切断了他与切片之间的心声交流，而常规联系方式大多数时候是联系不到[博士]本人的。一般情况下，只有[博士]主动去联系别人的份。
于是[博士]的这一手棋废了。
“这个巧妙的信息差，让我从跟您见面的那一刻起就落了下风。”
温迪悠悠然：“准确来说，我把你的性格也算进去了。你太自负，自负很多时候等同于自信，而有自信的人敢于出其不意兵行险着。这原本是件好事。”
但也是这份自负，让[博士]没选择在发现自己和切片断开沟通的第一时间，去找切片亲自确认已知信息。
“您说的对。”[博士]叹息，“我但凡没那么自负，就一定会忍着对切片的厌恶，第一时间去跟他见面。”
温迪补充：“你也不会因此遗漏一个更关键的信息。”
那就是，所谓的世俗又孱弱的普通人，其实是岩之神。
温迪猜[博士]在面对钟离的时候一定被老爷子重重拷打过。
[博士]：“这个倒不能怪我。执行官内部谁不知道岩之神是个历经千年风霜，油滑又难搞的老油条……他要扮演个世俗青年，以我的眼力，当然是看不出端倪的。”
事实上也没一个执行官愿意去璃月执行夺取岩神之心的任务。
契约之神的难缠和心眼多是出了名的。[公子]达达利亚还好，他虽然不太想来，但对于上级的命令，他从不会提出异议。
[博士]又看向钟离。
“我说的对么？岩神阁下。”
钟离对此不置可否。
“你于我和风神而言，也是一位难缠的对手。”
“但我实际上只是一颗棋子，一颗能稳固蒙德世俗地位的棋子。除此之外我在您眼里没有任何意义。”[博士]又笑，“您跟女皇陛下评价的一样，很擅长说一些符合场面的漂亮话。”
岩之神悠悠然：“是么？”
……
李明时一直控制着转播画面和音响。
在帝君的马甲即将在全蒙德人前脱落前，他机智地把屏蔽掉了一些关键词。
帝君现在在蒙德人面前掉马的话，璃月剧情就不用走了。
不过[博士]的发言还是惊到了在场的民众。
“他在说什么……我感觉我一句没听懂。”
“我也是。”
“话说这什么钟离好像不太简单的样子……女皇陛下，这说的是冰神？冰神都认识的人，应该很不简单吧……”
“呜呜呜我管他是谁，我只知道我失恋了……巴巴托斯大人他怎么可以爱上别人啊！还是一个人类！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姐，别发疯，你这精神状态我看着害怕……”
……
[博士]又看向温迪：“您已经借我的嘴，把该告诉民众的说完了。您现在还留着我，是想要我为您做什么？”
温迪似笑非笑：“阁下这么聪敏，应该知道我想让您做什么吧。”
然后。
“我的切片此刻应该死在蒙德了。”
[博士]扯了扯嘴角，脸上虚伪笑意不再。“您要我再杀一个同僚的傀儡，恕我直言，这笔无本买卖我做不了。”
他回去没办法跟[丑角]交代。
温迪：“神之心不可能给你。”
他已经把自己的意图表露得这么明显，[博士]要是再看不出来他所谋求的是什么，温迪就要怀疑自己面前这个[博士]的身份真实性了。
[博士]：“我很好奇，您凭什么觉得，女皇陛下和愚人众合力才能做到的事，您一个人就可以做到。”
“我不是一个人。”温迪反驳，“我有队友。”
[博士]还想说什么，然后他被温迪伸手摁住了脑袋。
于是在那一瞬，他看到了过去。
六万个轮回里的过往，每一世终末之时的极致绝望，在同一时间涌上[博士]心头。
[博士]一时冷汗淋漓。
再然后温迪松开了手，语带嘲讽：“过去那么多次你们都没成功过哪怕一次。你凭什么认为你们这次就一定能成功？”
[博士]垂下眸。他不知道自己刚刚到底看到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的心在隐隐发颤。这代表着在刚才的某一刻，自己的心神被极致的绝望与恐惧掌控了。
他抬头看向风神，青年穿着一身雪白长袍，气质清冷得像是雪山顶上千年不化的积雪。
其中还夹杂着凛冽寒风。
然而[博士]心底却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风神没让他记住自己刚刚看到的东西，已经是神明留给他最后的仁慈。
他深吸一口气，心知自己已没有反抗的余地。
……
[博士]打了个响指，被李明时提过来的西风主教顿时灰飞烟灭。
“这位是[富人]的傀儡之一。”[博士]顺带解释了句，毕竟温迪还在借他的嘴向民众解释。“不过我只是靠近他的傀儡时有感应，他是讨要了我的研究成果自己去折腾的。我并不知晓，他的傀儡具体都是哪几个人。”
温迪看向李明时。
李明时低声：“角色语音里，[散兵]曾说[富人]选择和[博士]合作，但他们的合作并不太紧密。”
这话的意思是说，就算蒙德城内现在还有像主教这样的人存在，[博士]不走到他们面前也认不出来。但地毯式搜索没什么意义。
“而且，如果我没判断错误的话，[富人]应该是把自己的意识切碎然后把记忆格式化，再然后塞进傀儡身里的。所以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除了主体，没有一个能意识到自己有问题。”
就像主教，他背叛了神明，他却并不能意识到自己做了背叛之举。他只是觉得自己这么做理所应当。
那不管了。温迪想。
他提着[博士]，一瞬消失在众人面前。
*
西风大教堂，地下储藏室。
温迪取过了天空之琴交给了[博士]。
“神之心不能给你，但它曾被时间之神伊斯塔露赐福过。”温迪悠悠然，“你们与其拿着神之心最后打水漂，不如拿这个去研究。”
[博士]：“您这是看我可怜，怕我面对[丑角]交不了差么？”
温迪：“不，我在跟你做交易——三日内，带着你的大军，还有其他所有散落在蒙德境内的愚人众离开蒙德境内。我说的蒙德境内包括雪山外围。”
这是风神最后的仁慈。
顺带给阿贝多工作减负。
[博士]知道这交易他不做也得做。
温迪满意对方的识相。
“对了，帮我告诉你们的女皇陛下一件事。”他悠悠然，“你们执行官里，有人跟天理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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