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苗东方的办公室里,气氛有些凝重。窗外的天色和屋内的光线一样,都透着一种沉沉的灰调子。
苗东方坐在办公桌后面,手里捏着那支英雄牌钢笔,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点着桌面上的那份《关于棉纺厂近期生产经营状况的汇报材料》。
他对面,棉纺厂党委书记兼厂长马广德微微欠着身子,脸上的表情混合着恭敬与一种不易言说的急切。
“苗县长,您看这材料……”马广德试探着开口。
苗东方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接话,而是把目光转向窗外,仿佛在估量着天色。
过了几秒钟,他才慢悠悠地开口:“广德啊,材料我看了,也签了字。我个人认为呢,这都不是多大个事儿,都是正常的。”
他把“正常的”三个字说得稍重一些,目光转回来,落在马广德脸上:“亏损嘛,确实多了点,全市都排得上号。可话又说回来,你们厂子那么大,一千多号工人,这么多年也没让工人们饿着肚子闹上街,这难道不是成绩?稳定,有时候比利润更重要嘛。”
马广德笑着道:“苗县。要是都像您一样通情达理啊,我们的工作啊就好干了嘛!”
苗东方拿起烟盒,抖了一支烟出来,丢给了对面的马广德:“市委、县委最看重的就是这个‘稳’字。能把这么多人拢住,让他们有口饭吃,有活干,不添乱,我看啊这就是你们班子最大的贡献。”
马广德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堆起笑容,腰杆似乎也直了些:“县长理解我们的难处就好,理解就好。我们真是……”
苗东方摆了摆手,没让他继续表功:“理解归理解,问题是客观存在的。你们那份资产负债表,我看了。窟窿越来越大,方县长那边,你去看看吧。”
“是是是,”马广德连连点头,随即又苦着脸,“可苗县长,这工资……眼看就要断了炊了。银行那边……”
“银行?”苗东方嘴角扯动了一下,像是笑,又不像,“广德,你也是老厂长了。银行是干什么的?晴天送伞,雨天收伞。现在咱们曹河,尤其是你们棉纺厂,在银行眼里就是最大的雨天。指望他们雪中送炭?不可能嘛,半年,半年时间一到啊,这窟窿就填不上了。”
他顿了顿,往前靠了靠,语重心长:“老马,三年的仗都扛过来了,只要在坚持半年,这股份制改造,就可以推开了。”
马广德心里知道,苗东方是一直想着和苗树根拿下棉纺厂当幕后老板,就意味深长的笑着道:“县长指示得对,我们一定加强内部管理,狠抓生产销售。争取半年后推动股份改造……”
“眼前的难关,大家一起想办法。”苗东方放下钢笔,身体向后靠进椅背,显得放松了些,“你可以去找方县长。她今天上午在开全县的农业工作会议,估计得开到十一点。这会儿去,时间差不多。”
“十一点啊……”马广德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才十点半,“那……苗县长,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先去找李书记汇报一下,解释解释情况?毕竟材料是报到县委了,李书记新来,对情况可能不太了解,我去当面汇报一下,沟通沟通,总没坏处。”
苗东方看着他,眼神里没什么波澜,只是沉吟了几秒钟,才缓缓点头:“嗯。沟通一下也好,你去汇报,态度要端正,情况要说透,困难要讲清,只要拖上半年,让领导看到,你们不是躺在困难上等靠要,而是有想法、有行动、有担当的,这个姿态还是要表明嘛。”
“哎,好,好!谢谢县长指点!”马广德连忙站起身。
“记住,”苗东方在他转身时,又补了一句,“汇报工作,实事求是是第一位的。把困难摆的足一些。”
“明白,明白!我一定实事求是!”马广德点头哈腰地退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
门一关上,他脸上的恭敬立刻收敛了几分,脚步匆匆地往楼梯口走去。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说话,是先诉苦还是先表决心,是先谈成绩还是先摆困难。正想着,一抬头,看见常务副县长方云英夹着个笔记本,正从楼梯走上来,看样子是刚散会回来。
“方县长!”马广德立刻换上热络的笑容,快走两步迎了上去,“您这会开完了?”
方云英个子不高,脸上总带着一种务实而略显疲惫的神情。是啊,毕竟常务副县长不好干啊。
他看见马云德,脚步没停,只是点了点头:“嗯,刚散。老马,你怎么跑过来了?厂里不忙?”
“哎呀,方县长,我正有事要找您啊!”马广德立刻接上话头,跟着方云英往他办公室方向走。
方云英掏出钥匙开门,头也没回:“找我?你能有什么事?该找你的分管领导嘛。”
马广德亦步亦趋,等方云英开了门,抢先一步替他把门推开,陪着笑:“方县长,分管领导那边我已经汇报过了。苗县长已经把我们的审计报告和资产负债表签了字,报到县委李书记那儿了。我这不是想着,也得跟您这位大管家通个气嘛。”
方云英没说什么,走进办公室,将手里的笔记本和文件随手丢在办公桌上。桌面上堆满了各种报表、文件和待审阅的材料,显得有些杂乱。方云英自己绕到桌子后面,在有些磨损的皮椅上慢慢坐下,然后扬了扬下巴,示意马广德在对面的木椅子上坐下。
马广德半个屁股挨着椅子边坐下,身体前倾,摆出汇报的姿态:“方县长,这个情况我得跟您汇报清楚。我们厂之前的资金流,是勉强维系到去年年底,也就是九二年十二月底。现在九三年一开年,这工资问题,就是头等大事,是天大的事啊!方县长,您管着全县的钱袋子,最清楚不过了。这一千多号工人,背后就是一千多个家庭,要是工资发不出来……”
方云英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摘下老花镜,揉了揉额头。
从李显平出任县委书记,不,是从前两年梁满仓县长到任后,她主持县政府常务工作以来,几乎每一天,只要她睁眼,耳朵里听到最多的词就是“钱”。
各个局委要钱发工资,各乡镇要钱搞建设,学校医院要钱维持运转,现在连国企也找上门来要钱发工资。她这个常务副县长,简直成了个四处扑火的救火队长,不,是四处找水的乞丐头子一般,没有一天得到过真正的放松和休息。
“马书记,”方云英打断他,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的火气,“不是我方云英卡着不给你批钱,是县财政根本就拿不出钱来!你是老同志了,县里家底有多薄,你不知道?全县国有企业这么多,县里的钱也就够行政上自己喘口气,想让县财政反哺企业?难!到最后,全县上下几万张嘴,不还是得指着县财政这点保命钱吃饭?”
“贷款也行啊,贷款,不多,三百万就能过年。”
她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水,仿佛要把心里的燥气压下去。“现在银行贷款,我更是想都不敢想。李书记来了之后,三令五申,要严格控制政府债务规模。现在银行贷款利息多高?十二三个点!你们棉纺厂就算能贷出来一百万,一年光利息就是十好几万!这笔钱,你们还不起,县财政更背不起!而且,银行那边我也早就谈过了,态度很明确,对你们棉纺厂这种状况,别说新增贷款,旧贷能同意‘停息挂账’已经是看在我们县政府反复做工作的面子上了!想让他们再放款?老马,趁早断了这个念想。”
方云英说着,从桌子后面站起身,拿起暖水瓶,走到马广德面前,给他面前的空杯子倒了一杯热水。这个动作让马广德有点受宠若惊,连忙双手去扶杯子。
“马书记,”方云英坐回位置,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严肃,“我这个常务副县长,比你还难。县财政已经快被利息压垮了!下一步县里恐怕就只能‘赖账’了,根本还不起。好在银行也清楚我们的难处,基本都谈妥了,同意挂账。但条件是,延期还本期间,新贷款就别想了。所以,从银行想办法,此路不通。”
他把水杯往马广德面前推了推:“喝口水。我现在给你提点实在的要求,别总盯着县财政和银行。你们棉纺厂,县里是寄予厚望的,是期待你们能自力更生,焕发生机的。如果连工资问题你们自己都解决不了,还要事事找县里,甚至惊动李书记出面协调,那我说句实在话,马书记,你想要钱这事儿,就真的不好办了。”
马广德面色难看,但心里却喜上眉梢。他知道方云英说的是实话。县财政没钱,银行贷不出款,这是现实。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已经不太烫的水,舌尖发苦。
“方县长,”他放下杯子,脸上努力挤出些笑容,但显得很勉强,“您看……能不能这样,县政府再出面,帮我们协调一下,或者……作个保,哪怕先垫付两个月的工资呢?就两个月!过了年,开春,我们正在努力开拓南方市场,那边办事处已经有点起色了。只要南边的款子一回流,我们马上就能把这救命的钱发下去,绝对不拖!”
方云英看着他,摇了摇头,那眼神里有同情,但更多的是无奈和不容商量的坚决:“老马,不是我要为难你。李书记刚到任就强调,要‘保运转、保基本、控债务、谋发展’。保你们厂一千多人的基本工资,属于‘保基本’,县里确实有责任。但‘控债务’也是死命令。县政府出面作保,就是增加隐性债务,这不符合当前的政策精神,李书记那里也通不过。我建议你们,还是把心思用在内部。内部,能不能压缩非生产性开支?销售上,南方市场既然有希望,就加大力度,哪怕价格低点,先回款是关键。自己手里有了活钱,腰杆才能硬起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马广德知道再谈下去也是枉然。自己也没想到能要到一分钱,来也只是个态度。
方云英不是不想帮,是真没办法,也有自己的原则和顾虑。他脸上遗憾的表情更浓了,慢慢站起身:“方县长,我明白了。打扰您了,您忙。”
方云英也站起来,送到门口,语气缓和了些:“广德啊,难处大家都知道。回去跟班子再好好议议,群策群力,总会有办法的。关键是要拿出行动,拿出让县委、县政府看得见的改变和希望。”
马广德点头,退出了方云英的办公室。他脸上的谦恭和急切慢慢褪去,换上了一副略显忧郁和思索的表情。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迈步向县委办公楼三楼走去。站在三楼的走廊窗户口,他慢慢点了一支烟,自己在曹河县经营这么多年,上上下下,盘根错节,早就熟悉了县城的特点。
哪个领导背后不是站着一些人,代表着一些利益?即便新来的李朝阳,想要在曹河站稳脚跟,打开局面,难道不需要依靠他们这些本土的“老家伙”吗?动他?没那么容易。
上午剩下的时间,我在办公室里和组织部部长邓文东又谈了将近两个小时。话题自然集中在三个问题上:一是干部考核,二是当前国有企业领导干部的管理和调整,三是面向全县年轻干部的选拔任用。
邓文东是个细致的人,说话做事有板有眼。他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笔记本摊在膝盖上,手里的钢笔不时记录着。听我谈完对国企干部“同一岗位任职五年以上、企业亏损的,原则上调整”和“画年龄线,五十五岁以上副职下,五十七岁以上正职下”的想法后,他放下笔,扶了扶眼镜,看向我。
“书记,年龄是硬性指标,操作起来清晰,阻力相对明确,但反弹可能也大。”他斟酌着词句,“这样调整,动静会不会太大了些?涉及面广,牵一发动全身啊。特别是棉纺厂这样的老大难单位,班子老化问题最突出,但也最敏感。”
我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动静大,是必然的。曹河的国企沉疴已久,不下猛药,难见起色。但下药也要讲方法。我的意见是,分批实施,不要搞一刀切,更不要搞‘一锅端’。先摸底,排出顺序,先解决矛盾最突出、群众反映最强烈的五家、十家,一批一批来。争取用一年左右的时间,把全县国企领导干部的平均年龄,从现在的五十二岁以上,降到四十五岁以下。要给年轻人腾位置,也要给老同志留足体面,可以到二线部门安排调研员、顾问、专委会主任等非领导职务,发挥余热嘛。”
邓文东点点头,在本子上记了几笔:“分批实施,稳妥推进。我同意书记的意见。组织部这边会尽快拿出一个详细的摸底方案和分批调整建议名单。”
“这就谈到了我们要说的第三个问题,”我放下茶杯,“关于年轻干部选拔。光把位置腾出来还不够,关键是要有合适的人能顶上去。这次面向全县的考试选拔,就是要把真正有想法、有潜力、能吃苦的年轻干部筛出来。”
邓文东接口道:“书记,这一点蒋笑笑主任已经跟我初步沟通了。我们组织部原则同意,也认为很有必要。只是……时间上,您看安排在年后如何?年前大家都忙,而且很多单位要搞年终总结、慰问,人心也浮。”
“不,”我摇摇头,“我的想法是,年前就组织。正好学校放了寒假,教室是现成的,组织起来方便。更重要的是,趁热打铁。我们刚在政法工作会上强调了队伍建设,紧接着搞年轻干部选拔,这是连贯的信号,表明县委在用人导向上是动真格的。考试之后,评分工作我们县里的干部不参与,避嫌。我出面去协调,请市委政研室或者市委组织部的领导、专家来担任评委,确保公平公正。”
邓文东眼睛亮了一下:“请市里的专家来评分?这办法好!既能保证权威性、公正性,也能堵住一些人的嘴。书记,这个考虑周全。”
我摆摆手:“文东啊,干部工作是为事业打基础、利长远的工作,必须做实做细。这两件事,调整国企班子和选拔年轻干部,要联动起来考虑。特别是那些亏损的、困难的国企,要敢于把有冲劲、有思路的年轻人派过去当副职,甚至破格主持工作。让他们在实战中成长,也给老企业带去新风气。”
邓文东合上笔记本,神情认真:“书记,您放心。这两项工作,我都亲自抓,亲自协调落实。特别是考试选拔,我回去就布置,争取一周内拿出详细方案。”
邓文东立刻坐直了身体,神情专注:“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关于棉纺厂的领导班子……书记,咱们……要做好调整的准备?”
我心里快速盘算着。邓文东这么问,是单纯地履行职责提前准备,还是想探探我的口风?
在曹河这个人地两生、关系网复杂的地方,任何一句关于人事的话,都可能被过度解读。在没有掌握足够确凿的证据和形成成熟方案之前,不能轻易亮出底牌。
于是,我语气平稳地说道:“文东啊,现在谈调整还为时过早。目前最重要的,是把情况彻底摸清楚。我已经跟市审计局的郑成刚局长通过电话了,他们年底任务重,人手紧,但答应会尽快安排。等到市审计局对棉纺厂进行专项审计,审计报告出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是市场问题、管理问题,还是人的问题,就有了依据。到那时候,我们再根据审计结果和线索,研究班子的去留问题。现在嘛,主要还是看他们自己能不能拿出办法,渡过难关。”
邓文东微微一愣:“市审计局?书记,咱们县审计局不是可以审计吗?怎么还要劳烦市局?”
我解释道:“棉纺厂债务规模超过一千万,在全市的国企里都是排在前面的。涉及这么大规模的资产和债务,仅靠县审计局的力量,恐怕深度和权威性都不够。请市局来,一是更专业,审计结果更有说服力;二来,也是对我们县审计工作的一次检验;最重要的是,”
我看着他,语气加重了些,“这是对棉纺厂负责,对马广德他们班子负责,更是对曹河的国企改革大局负责。审计清楚了,没问题,大家轻装上阵;有问题,依法依规处理,谁也说不出来。”
邓文东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哦……我明白了。书记考虑得深远,这样好,这样稳妥。既体现了重视,又把准了脉。”
他看了眼笔记本,又问:“那……书记,组织部这边,除了配合审计,年终干部考核这块,还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吗?”
“年终考核就按你们的方案办,原则我已经说了,向基层倾斜,向年轻干部倾斜。其他的,暂时没有。”
说了清楚之后,邓文东站起身,拿起笔记本,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他刚走没多久,蒋笑笑还没来提醒午饭时间,办公室的门就被轻轻敲响了。我说了声“请进”,门被推开,棉纺厂党委书记马广德探了进来。
“李书记,没打扰您工作吧?”他声音洪亮,带着热情和歉意。
我合上手里的文件,抬头看向他。今天的日程里并没有安排见他,但他既然来了,自然不能不见。
我脸上露出笑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是广德同志啊,来,进来坐,正好有点空。”
马广德笑呵呵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黑色人造革公文包。他没立刻坐下,而是先打量了一下我的办公室,嘴里啧啧称赞:“书记,您这间办公室选得好啊!敞亮,格局正。比之前显平书记用的那间强多了,那间屋子有点背阴。红旗书记坐过的办公室,风水自然也是好的。”
我笑了笑,示意他坐下:“怎么,马书记对风水还有研究?”
马广德在椅子上坐下,把公文包放在脚边,摆摆手:“哎呀,年纪大了,闲下来翻翻杂书,谈不上研究,就是个人爱好,个人爱好。”
寒暄两句,我切入正题:“马厂长,压力不小吧?”
马广德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换上了一种沉痛和自责的表情:“书记,压力大啊!我们棉纺厂,有过辉煌的历史,为国家、为县里做出过贡献的。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这个当厂长书记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干了七年厂长,十年书记,大半辈子都扑在厂里了……最红火的时候,我们厂的产品是省优部优,供不应求啊!”他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现在……愧对组织,愧对工人。”
我没接他这个话茬。诉苦和表功,往往是前后脚。我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马广德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微微前倾,表情变得更加严肃甚至有些沉痛:“书记,今天来,主要是向您,向县委主动……请罪的。”
“请罪?”我眉毛微挑,“马书记言重了。工作上遇到困难,是正常的,谈不上罪。”
“不,书记,”马广德摇摇头,语气诚恳,“是关于上次……于书记带队来县里观摩工业项目,车队被堵那件事。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影响了市领导的行程,给我们曹河县抹了黑,我作为厂党委书记,负有主要领导责任。事后,我们厂党委是痛定思痛,深刻反省,也要求公安机关加大力度,不论涉及厂里什么人,都要依法依规,严肃处理!”
他今天主动提起这事,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才说:“马书记,这个事情,要辩证地看嘛。工人们采取的方式方法,肯定是不对的,是该批评教育要批评教育。但也要看到,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根子还是厂里发不出工资,生活遇到了实际困难嘛。这是为了生存,主观上并没有恶意针对谁,性质要区分开。”
“丢人,书记,丢人啊!”
“哎,正常嘛,这就是发展中的矛盾,我的意见是,还是以教育疏导为主,既往不咎了。对于少数带头组织、不听劝阻的,可以依法依规处理,但也要注意尺度。不要搞扩大化,更不要激化矛盾。毕竟,稳定是当前第一位的。”
马广德听我这么说,眼神闪烁了一下,连忙点头:“书记站得高,看得远,体恤工人难处。我们一定按照您的指示办,区分性质,妥善处理。不过……这股风气如果不坚决刹住,以后厂里管理就更难了,对全县的国企改革也会带来负面影响。我们厂党委的态度是坚决的,对于煽动闹事、破坏生产的极少数人,该开除的开除,该移送司法机关的,我们绝不包庇,一定如实上报县委!”
我摆摆手:“马书记,工厂管理要严格,党纪国法要遵守,这都没错。但具体到这件事,还是要相信公安机关会依法处理,给出一个公正的结论。你们厂党委配合好就行,不要过度反应。工人的情绪,还是要靠解决实际问题来疏导。工资问题、生产问题,才是根本。”
马广德看我态度明确,便不再坚持,转而说道:“是,书记,我们听公安机关的。另外,书记,关于我们厂和城关镇西街村那个土地产权纠纷的事,我们把相关材料报到县法院了。也主动跟法院那边沟通联系过,不过法院案子多,可能还没排上日程。我已经安排分管后勤的副厂长专门跟进这个事,不过,我们还是担心西街村的群众。毕竟西街村出干部啊!”
我自然明白他说的是苗东方,就看着他欲言又止得表情,就道:“出干部?出干部是怎么回事啊?”
马广德一副你懂得的表情:“书记,实不相瞒,西街村人多,出的干部也多嘛,县里不少干部都是这个村里出来的。”
我笑了笑:“不要含糊其辞遮遮掩掩嘛,你到底是指谁?”
马广德道:“书记,咱们国中书记,就是西街的啊,西街那自然是高人一等。”
我淡然道:“国中同志?广德同志啊,我还以为啊你要说是东方同志不支持你的工作那!”
马广德郑重的看了看门口,低声道:“书记,他们是一家人。但是,东方县长还算是很支持我们的工作。但是他们村里的群众,觉悟不一定有东方县长高啊。”
“还算是?广德同志啊,你这话说的很勉强嘛。”
“其实,其实都是历史遗留问题,真的不好办,法院啊也不好办!”
这马广德在这里说这话,似乎死在给我打预防针,我淡然一笑说道:“历史遗留问题,该厘清的要厘清,该解决的要依法解决。不能让它成为阻碍厂子发展的绊脚石啊。不过,马书记啊,”
我抬头看着马广德,自然是希望如果马广德能够主动的减少损失,把心思放在生产上,还是想着挽留一下的。我语气变得语重心长,“现在厂里的关键,我看还不是土地纠纷这些历史旧账。关键是经营!是你们的经营思路能不能转过来,管理模式能不能跟得上,产品能不能找到销路。如果这些根本问题解决不了,就算土地官司打赢了,银行给贷款了,也只是解一时之急,棉纺厂还是走不出困境。你们班子,要把主要精力放在这上面。县委对你们寄予厚望,是希望你们能自己站起来,走出一条活路来。这个有没有信心?”
马广德连连点头:“书记批评得对,指示得及时!我们党委一班人最近也在反复研究,一个是狠抓产品质量,老设备也要榨出潜力;另一个就是全力开拓销售渠道,特别是南方市场,我们派了得力干将常驻那边,已经有了些眉目!”
我说道:“广德同志,谈具体的。”
马广德面露难色:“书记,真的没钱,现在缺钱啊!”
我从一叠文件里抽出负债表,点了点负债表之后,说道:“广德同志,我给你说句实在话,这一千九百万的负债,有没有可以挤一挤的地方?能不能自己把资金问题解决了。”
马广德一愣,片刻犹豫之后就摇了摇头:“书记,资金问题没可能,我们的负债表确实都是真实负债,一分钱都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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