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维鼎刚在“京海新技术”看完王洪德他们研发的“中文卡”原型，正听陈春先介绍汉字打印机的进展，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怎么了？”赵克东警觉地看向门外。
管委会的一个工作人员慌慌张张跑进来：“主任！不好了！”
“外面……外面来了好多学生，把整条街都堵死了！”
众人连忙走出店铺。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电子一条街本来就不宽的街道，此刻已经被黑压压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目测至少有两三千人，而且远处还有人源源不断赶来。
学生们穿着各色衣服。
军绿外套、蓝色运动服、白衬衫.....
但他们的脸上无一都洋溢着同样的兴奋和渴望。
“邵先生！是邵先生！”有人高喊。
人群开始往前涌。
赵克东带来的工作人员和管委会的人连忙组成人墙，但面对如此庞大的人潮，显得力不从心。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运动服、理着平头的男生，突然从人群中奋力挤到最前面。他喘着粗气，眼睛却亮得惊人。
“邵先生！”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我叫赵海军，清北无线电系半导体物理与器件专业大一学生！”
现场稍微安静了一些。所有人都看着这个勇敢的年轻人。
赵海军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邵先生，前阵子我看到报道，鼎峰在韩国投资三星半导体，在湾岛和工研院合作。我想知道，您觉得我们中国的半导体产业，距离国际一流水平还有多大差距？”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但更恳切：“我们这些学半导体的学生……将来真的有出路吗？”
这个问题太沉重，也太真实了。
现场鸦雀无声。
所有学生都盯着邵维鼎，等待他的回答。
邵维鼎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赵海军眼中有迷茫，但更多的是不甘。
这种眼神，邵维鼎在很多地方见过。
在港岛那些渴望改变命运的年轻人脸上，在韩国三星实验室里那些拼命追赶日本工程师的脸上。
他见过太多。
“赵同学。”
邵维鼎开口，声音清晰而平稳，“关于差距的具体数字，我不是专业学者，没法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
他看到赵海军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但是，”邵维鼎话锋一转，“你问的第二个问题，我可以明确告诉你。”
“有，而且大有可为。”
他向前走了一步，目光扫过眼前一张张年轻的面孔：
“中国有十亿人口，经济正在全面起飞。”
“电视机、收音机、计算器……这些需要芯片的电子产品，未来会进入每一个家庭。”
“这个市场有多大，你们可以想象。”
“至于差距，”
邵维鼎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差距是客观存在的。但如何追赶差距？责任在我，在你，在每一个不甘落后、敢于做事的中国人身上！”
“好！”赵克东第一个鼓掌。
紧接着，掌声如潮水般响起。
学生们拼命鼓掌，很多人眼眶都红了。
这番话没有空泛的鼓励，而是给了他们实实在在的希望。
赵海军用力点头，还想问什么，却被另一个声音抢了先。
“邵先生！”周元翔不知什么时候也挤到了前面，“我是北邮电子工程系的周元翔！您这次来燕京会待多久？”
“能不能……能不能来我们学校办场讲座？我们想听您的创业故事！”
这话就像往滚油里泼了瓢水。
“邵先生，来我们人大，我们经济系的同学特别想听您讲国际经济！”
“我们北理工！我们机械和自动化专业——”
“邵先生，听说您是学历史出身的？我们清北历史系——”
现场瞬间变成了各校的“抢人”现场。
学生们举着手，喊着各自学校的名字，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赵克东又感动又好笑。
他凑到邵维鼎耳边：“阿鼎，你这人气，比我们部长下来视察都高。”
邵维鼎看着眼前这群热情似火的年轻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抬起双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这样吧，”邵维鼎朗声道，“我这次来北京，主要是参加明天的一个座谈会。具体行程还要协调。”
他看到学生们眼中的失望，话锋一转：“但是，我答应大家，如果这次时间如果安排不过来，下次我来北京，一定专门安排时间和同学们交流。”
“清北、人大、北理工……只要是真诚想探讨学问、交流思想的，我都欢迎。”
掌声再次雷动。
这时，几辆轿车艰难地穿过人群驶来。
车上匆匆下来几个人，为首的是清北的教务长和北邮的副校长。
他们接到电话后第一时间赶来了。
“邵先生！欢迎欢迎！”清北教务长握着邵维鼎的手，“我们清北师生，一直盼望能有机会向您请教！”
北邮副校长不甘示弱：“邵先生，我们北邮已经准备好了礼堂，随时欢迎您来讲座！”
看着这两位德高望重的学者为了“抢人”而争相表态，现场响起善意的笑声。
那种八十年代特有的、单纯而热烈的氛围，弥漫在整条街道上空。
邵维鼎在众人的簇拥下，艰难地走向车队。
学生们自发地让出一条通道，但目光始终追随着他。
上车前，邵维鼎回头看了一眼。
夕阳的余晖洒在中关村简陋的街道上，洒在这些年轻的面孔上。
他们眼中有关切国家未来的沉重，更有改变命运的渴望。
那一刻，邵维鼎更加确信自己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技术要转移，产业要布局，但最重要的是——人。
这些年轻人，才是中国未来真正的底气。
车队缓缓驶离时，他透过车窗，看到赵海军和周元翔还站在原地，用力朝他挥手。
“青筠。”邵维鼎忽然开口。
“鼎少？”
“记下那两个学生的名字和学校。以后我们内地的实习生计划、奖学金计划，优先考虑他们这样的学生。”
“是。”
车子汇入长安街的车流。
窗外，1983年燕京的黄昏正缓缓降临。
明天，那场将决定中国通信产业命运的座谈会，就要开始了。
而邵维鼎知道，他要带给这个国家的，不只是技术和资金。
更是一种信心！
中国人能在高科技领域站到世界最前沿的信心。
这种信心，或许就从今天中关村这些年轻人的眼睛里，已经开始生根发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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