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松开握紧魔法杖的手，五指无意识的摩挲着，一双利眼眯起，审视着对面闭着眼微微颤抖的小地精。
一旁抱着胳膊的恶魔昔拉有些急躁，站起身将胳膊撑在桌上，凑近格鲁特。
“什么意思？只要我们说出特殊能量带来的好处，她可以加大食物里特殊能量？”
格鲁特眼睛睁开一条缝，只一眼，看到恶魔的头颅近在眼前，又赶紧闭上眼，胡乱点头。
“是的，大师就是这个意思。”
事情一确认，激动的不止昔拉一个人，矮人族都林大师激动的胡子直颤。
“那还等什么？我跟你说……”
“都林！”兽人族大祭司高声喝住了都林大师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都林大师反口就要辩驳，大祭司没给他机会，冷静地说：“别忘了我们来这儿的目的，有更精纯的能量，你愿意跟人族共享吗？还是说将我们所有人的底细都交出去，你心里更踏实？”
都林大师嘴唇动了几次，想说些什么，却又沉默的闭上了嘴。
大祭司这话一出，其余人哪怕有些心动都变得平静下来。
他们提出的丰厚条件是诱惑，那位又何尝不是在诱惑他们。
大祭司凌厉的目光从都林大师身上扫过，重新落回格鲁特身上，惊讶的发现一直闭着眼颤抖的小地精此时不光睁开了眼，还勇敢的冲他笑了两下，只不过那笑看着有些勉强。
格鲁特平复着内心的恐惧，对面坐着的都是各族的强者，对付他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虽然害怕，但是地精本性让他敏感的意识到这可能是个重要的节点，若是他不做点什么，谈判成功的可能会越来越渺茫。
冲着大祭司笑了一下，格鲁特从空间包袱里拿出第十五天的套餐，一次性餐盒摞在桌上，厚厚一摞。
桌子对面的众人就冷眼看着格鲁特动作，兽族大祭司的话，让他们心生警惕，藏了上万年的秘密，就要告知对方？
先不提对方从未现身人前，就说对方掌握着他们的命脉，是好是歹，岂不是全看对方随意拿捏？
一瞬间，他们觉得此行是错误的，但是转念一想，若是让人族长期获得特殊能量，那么人族必然会实力大增。
都说精灵族才是得天独厚，是神明的宠儿，其实人族在各族心里才是这方世界的宠儿。
没有魔法之前，人族强大聪慧，繁衍能力强，适应能力强，那时候各族在人族眼里是异端，是怪物，是被驱逐到世界边缘苟延残喘的种族。
这方天地眷顾着人族，魔法能源降临以后也是，至尊之神——光明神对人族青睐有加，哪怕人族觉醒魔法天赋的数量少，那是相对人族庞大的人口规模而言。
实际上人族魔法师的总数比其余各族加起来的还要多，而且出自人族的顶尖魔法师也更多。
若是让人族长此以往的获得好处，哪怕是各族都均匀获得此好处，时间一长，人族也会远胜各族，他们不想再偏居一方。
魔法是各族翻身的工具，也是各族忌惮人族的原因。
各族迫不得已要与美食商会达成这场交易，纵使心底提防着，还是要坐在这里等着看格鲁特接下来的反应。
格鲁特将餐盒分发到众位的面前，搓了搓手缓解紧张后，才说：“这是第十五天套餐中的素菜，这道菜名为小炒时蔬。菜的名字叫做大白菜，不光是大师亲手制作而成，还是由大师亲手栽培种植而成。”
“大师交代过，这是诚意，换取大家秘密的诚意。大师和美事商会只想安安稳稳做生意，绝没有恶意。”
格鲁特说完后喉头滚动，有些紧张的看着众人。
紧张的不光是格鲁特，还有守在特办部办公室的章小米等人。
章小米紧张的大口大口喝水，千万别说她有先见之明，事先备好了一道‘灵菜’。
都是她懒，做到第十五天套餐时，白菜就两颗了，不够数，懒得出去买，就从爷爷的小花坛里拔了几颗大白菜。
谁能想到还有这样的巧合呢！
而且白菜也不是她亲手种的，只布了个阵法而已，还是在寒潮之后布置的，这都好几个月了，能量减弱不少。
哪怕再少，也比做饭时她手心漏的那么一丢丢多吧，老天保佑，他们一定得吃出区别来啊。
美食商会里，兽人族大祭司深深看了一眼格鲁特后，打开了面前的餐盒。
菜还冒着热气，跟刚出锅时一样，形状不一的绿色叶片堆叠在一起，乍一看，平平无奇。
夹一筷子到嘴里，嚼一口，清甜的味道直冲肺腑。
大祭司闭上眼，感觉比以往更多更精纯的特殊能量像一道水流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缓解了长久的沉疴病痛。
大祭司眼皮微微颤动，随即缓慢的睁开，然后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其余的人哪还不知道这举动意味着什么，话不多说，都埋头吃了起来。
吃一会，闭上眼感受一会儿。
这诡异的场面，格鲁特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两只手在身后无措的都快扭成麻花。
是成功了吧？肯定的，不好吃、没作用的话，他们会跟一辈子没吃过饭似的狂炫吗？！
格鲁特放下心来，悄悄挪着步子坐到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的盯着桌面，等待着对面一群大佬干饭。
兽人族大祭司第一个放下筷子，格鲁特听到声音看过去时，被大祭司满脸的轻松惊住。
明明大祭司表情一如之前，但格鲁特依旧能清晰的感知到轻松愉悦，是冰雪覆盖已久的草场里长出第一颗嫩芽的欣喜，是冰冻整个冬天的湖面融化一条缝隙后鱼的雀跃。
大祭司毫不忌讳格鲁特对他的打量，直到所有人吃完，放下筷子，在默契的寂静里，大祭司给格鲁特讲了个隐瞒了数万年的秘密。
数万年前，魔法能源降临艾斯塔尔大陆，几乎是一夜之间，各族刚出生的新生儿都被发现觉醒了魔法天赋。
人族是欣喜，各族是觉得翻身有望。
时间一夕一载过去，第一批觉醒魔法天赋的孩子们长大，成了大陆上久负盛名的大魔法师，也带领着各族光明正大的出入在人族城池里。
没有驱赶，没有唾骂，哪怕是有异样的眼光，也不敢让各族看见。
就在各族觉得好日子正式来临的时候，几乎是同时，各族中最强的那位大魔法师，一夜之间，从壮硕的青年，变成了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
第一批觉醒魔法天赋的人，无一不是实力强悍者，进阶成为大魔法师，魔法的力量能够使他们长保青春姿态。
一夜过去，面容垂老，身躯如朽木一般，就算施展回春之术，也无济于事。
甚至施展魔法之时，皮肉筋骨、包括五脏六腑甚至血液发丝都感觉剧痛难忍。
为了留下一条命，只得舍弃魔法，苟延喘产的活着，等待死亡的镰刀来收割他们的生命。
各族最强者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凋零，第一批强者走的太快。
在当时，各族还以为只有本族出现了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隐瞒外族人，糊弄本族人，还没弄清原因的时候，第二批强者倒下了。
仓皇之间，有人发现各族成名已久的大魔法师好像没在出现在人前，就连人族也是如此，不过人族大魔法师多，怕人族趁火打劫，各族商议的时候，依旧将他们排除在外。
“除了人族外，其余各族在数万年前就形成了同盟，平时小打小闹没关系，但遇到这件事，各族就得站在一起。”
“各族商议过后，仍旧不知原因出在哪儿，各种办法都尝试过，也都失败了。不过既然凋零的转折是面容变化，怕的是运用魔法逆了生命的规律。”
“从那以后，各族的大魔法师不再用魔法维持年轻的面容，一直至今，哪怕数万年过去，基本可以验证使用魔法维持年轻之态不是关键所在，也没有改变这一传统。”
格鲁特听得瞠目结舌，他看向大祭司苍老的面容，丛生的皱纹，灰白的眉毛，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恐惧。
第二批强者倒下以后，各族暗中达成了同盟，第二批强者也被运送到一起，只为了研究破解这古怪的病症。
经过多重实验，多种尝试，最后得到一个让人沮丧挫败的结果。
只要让他们不再使用魔法，身体就不会快速衰败下去，只是余下的岁月里，他们会伴随着疼痛走完这一生。
“这种疼痛无解，起码在当时无解。”大祭司说着，瞥了眼空空荡荡的餐盒。
“所以，魔法修炼的上限是不是大魔法师，我们不知，但大魔法师是这片大陆所有种族的上限。”
这句话，听着悲凉，又残忍。
格鲁特垂下眼眸，看着双手，他刚突破中阶魔法师，也只意味的他学会了中阶魔法技能，远远比不上那些老练的中阶魔法师。
但是就如他，在频繁使用魔法之后，依旧会感受到身体深处传来的疼痛，就是这种疼痛吗？
大祭司感知到格鲁特的情绪变化和疑惑，“数万年过去，受这种疼痛折磨的不止顶尖强者，包括所有突破了中阶魔法师的人。随着等阶增长，这种疼痛会越来越明显，甚至越来越难忍。”
“而且修炼魔法的上限远远比不上当初那些人，魔法给了我们希望，又即将剥夺希望。各族的强者都在凋零，包括人族。”
“但人族得天独厚，他们人多，大魔法师也多，哪怕是各族上限都在下降，人族也是下降的最慢的那一个。普通人和魔法师之间的差距，不需要我多说。”
“等到各族无一个魔法师的那天，人族依旧还有人会魔法，哪怕是低阶魔法师。他们首当其冲的就是兽人族，所以，兽人族绝不同意人族得到特殊能量，兽人族不能让，也绝对不会让。”
“矮人族也是。”
“精灵族也是”
……
各族都赞同了大祭司的说法，格鲁特紧紧抿着唇，在他眼前，似乎有一场种族大战就发生在他面前，尸横遍野，残肢断骸，鲜血染红了河流，对战双方都杀红了眼睛。
好久，格鲁特才哑着嗓子说：“能够缓解疼痛的是这些食物里的特殊能量吗？”
大祭司欣慰的笑了笑，肯定道：“是，食物里的能量能缓解高阶魔法师以上的疼痛。不仅如此，还能让中阶魔法师不再感到疼痛，甚至使用出的魔法技能里魔法能量更为精纯。”
更为精纯？格鲁特感觉自己像飘在云里，大祭司的话好像从天边传来。
他嘴巴张了几下，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同样等阶的魔法师之间也有高低之分，区分的根据，就是施展出的技能里魔法能量的纯净度。
但数万年来，没有任何人有任何办法提高这种纯度，所有人一直默认这是魔法天赋高低不均所导致的，但现在有人能改变了。
格鲁特这一刻才明白，为何数万年后，这些种族重新联手起来，要将人族打压下去。
蕴含特殊能量的食物，若是被人族得去，各族和人族之间差的就不是大魔法师的数量，而是从中阶魔法师开始就要被人族狠狠踩在脚底再无翻身的机会。
格鲁特不敢再直视大祭司的眼睛，他在想若是地精族又回到历史记载黑暗时刻……
良久，格鲁特才说：“我会如实将今天的交谈转述给大师，请各位等待大师的回复。”
大祭司嘴角勾起笑容，撑着魔法杖起身，语气里全是笑意：“好，那我等着大师的回复。”
其余人哪怕不明白格鲁特的意思，也能看懂大祭司的态度，一时间，欣然起身，跟在大祭司身后离开。
格鲁特望着众人离开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是美食商会的店长，也是地精族的成员，他该怎么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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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根家族庄园里，一个身穿金色魔法袍的人，一溜烟从庄园门口跑进主人的书房里。
“父亲，我亲眼看见各族的人喜笑颜开的从美食商会离开了，您说要不要去城主府递个消息？”
书桌后的儒雅中年男人摘下眼镜，表情严肃的问：“你看清了？是喜笑颜开？”
“看清了，那个矮人都林的嘴巴都快裂到耳后根了。”
中年男人眯起眼盯着虚空，喃喃道：“他们能去美食商会谈条件，人族也可以。就算那个地精答应，他背后的大魔法师终归到底还是人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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