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笔记:万象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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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中的神秘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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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我回到禅房。

隔着墙我依旧能听见窗外风轻轻吹过砖瓦间的缝隙,那声音并不恐怖,甚至温和到让我感觉回到了家里,这让我一时间忘记了我正处在雪山上的喇嘛庙中。

闻着空气里毛毡的特殊味道,我渐渐地脱离出今天听到的故事。

但是当我第二天醒来,看到散落在桌子上的纸笔时,身为一个作家想要记录下一切不可思议之事的本能让我又一次回想起那些带着无尽暗沉,期盼,黑暗的话,再一次回到那个故事里。

诚如我上文所说的,我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家,虽然在一些报刊上刊登过文章但也许因为我确实没有大火的命,那些文章都没有激起多少水花,唯一庆幸的是那些微薄的稿费足够支撑我的日常开销。

半年前我因为灵感匮乏准备暂时歇笔,去各处走走寻找一些灵感,大概是今年十月中旬,我经朋友的介绍来到了墨脱。

刚刚踏上这片纯净之地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越是像这种鲜有人至的地方就越有可以令人难忘的故事。

而最终,我知道了那个故事,也陷入了那个故事,和那个奇怪的叙述者也是亲历者一样,抱着忐忑和期待等待着他们。

然后,我们都不再痛苦地重逢。

2014.10.23

因为山上信号不好短信发不出去,在刚到墨脱的第一天我为了给家里人报平安去了一趟邮局,那是一个私人邮局。

在等待老板处理手续之类的东西时我打量着店面,一幅油画就那样闯进了我的视野。

画中有一个藏袍青年的背影,四周凌乱的风雪,飘扬而起的黑发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不属于人间的人,轻飘飘地融进了那片茫茫之中。

他面朝着皑皑雪山,似乎正要进那里去,也似乎是刚从那里出来,当然,我并不知道,但我想画面中的此刻一定只是他回望的一瞬间,他绝不是会为了那座山停下脚步的人,甚至不会为了这个世界停留。

粗糙的笔触带着藏区的神秘将我的心神牵挂在了那位藏袍青年身上。

被阻塞了将近半年的大脑在那一刻开始飞速运转,我几乎是瞬间就得到了一个结论:这幅画背后的故事绝对是世人难以想象的,也是世人不为所知的!

现在的我再想起来,只觉得那个结论来得莫名其妙,所以我想那时的我可能是已经疯了。

我有些激动地问那个老板:“这幅油画是谁画的?能带我见见他吗?”

那老板盯着我看了一会,似乎想起什么有些迟疑地说:“可以是可以,你等一会吧。”

听到老板肯定的答案我心下一喜,下意识忽视了老板那过于奇怪的眼神和语气,并开始憧憬那个故事的跌宕不凡可以为我吸引多少读者。

而今再回想起来,当时的忽视冥冥之中像是上天的旨意,它带着我来到了这里,又带着我走进了不属于我的地方。

老板很讲信用,他处理了手头上的工作就带着我找到了一个正在喝酒的木讷中年男人。

他说那个中年男人叫做陈雪寒,是个汉族人,不过自从二十多年前来了墨脱就没再离开过了。

我在看见陈雪寒的第一眼就皱起了眉,甚至很想没有礼貌地转身离去。

因为这个人绝不是一个有着故事的人,我开始有些怀疑老板是不是随便拉我到一个人面前打发我。

我不清楚其他的作家是不是有这样的能力,但我可以在人群中一样分辨出碌碌无为的人和经历过冒险的人,因为真正经历过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的人总有一种像磁铁一样的魅力,他只是站在那里人们就会为他驻足,我从来没有过失误。

但今天......

陈雪寒似乎一眼就看出我在想什么,干干地笑了一声,给我倒了一杯酒后说:“你也是为了那幅画来的吧。”

“也?”我很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字,这幅画看来真的吸引了不少人啊。

我多了些兴趣,拉开椅子坐下,“对,那幅画中的人您能告诉我是谁吗?”

陈雪寒点点头又摇摇头,“那画中人我也不知道是谁,但我知道谁知道,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就去那座喇嘛庙吧,里面有一个人会和你说的。”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山里。

我顺着他的手朝那个方向看去,雪的反光让我有些不适地眯起了双眼,但我还是看清了那座山中的喇嘛庙。

在我看见那座庙的时候我的心就诡异地安定了下来。

我想,我依旧没有失误。

2014.10.24

本着好故事不等人的念头,第二天我就雇了向导带着我上山,进庙。

我以为接下来我就可以坐在围炉旁喝着温热的奶茶惬意地听故事了,可没想到主持却和我说他也不知道那个画中人,只知道原画是很久以前寺中的一位上师所画,山脚下的那幅只是陈雪寒受他请求所画的临摹画。

线索到这里就草率地断了。

我有些不甘心,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上师会画那样一位藏袍男子,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上师会让陈雪寒临摹那幅画放在邮局,我感觉这些就像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拼图,我找到了其中的一些,却无法将它们相连。

思索再三我留了下来,住在了喇嘛庙中,打算寻找一些线索,好在上师们并不在意我的活动,默许了我的探险行为。

在探索过程中我发现喇嘛庙其实很大,只是上师和喇嘛们只在很小的一块地方活动,有很多地方长久处在荒芜的状态中,那些小院子由蜿蜒曲折的通道联通,人走在其中很容易就迷失了方向。

也正是因此我足足五天都没有发现原来这个喇嘛庙里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个外来人。

2014.10.29

只有零星收获的五天大大打击了我的信心,我想,那个故事也许真的不是我能知道的,我与它没有缘分。

看着编辑催稿消息我明白我的探险到此为止了,我这样的庸人又要开始为了生活自扰了。

我打算明天就启程离开。

中午吃完饭后我照常在喇嘛庙中游荡,一位上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来,和我边走边聊。

对于这位上师突然的搭话我其实有着震惊又有着疑惑,尽管我在这里住了五天,但和上师们说过的话也不过是第一天探寻故事的二三十句,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我与他们就像是住在一个地方却毫无交集的两条线。

但现在这位上师突然“越界”了,这让我有些不安,这是不是某种突变的信号?

我并不知道,但我还是和他聊了起来。

可能......一直描写不凡的普通人也有着一颗妄图探险的心吧。

上师的法号叫做天明,据他说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在喇嘛庙中修行,从有记忆开始那幅画就在了,尽管他一辈子见过了很多人知道很多事但唯独关于那幅画他也是一知半解。

“那看来那幅画存在的时间真的很久啊。”我感慨道,天明上师看上去得有八十多岁了,连他也不知道的事可见得有多久远,画中的那人只怕早就是尘世间的一捧黄土了。

天明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是的,很久了,客人到现在还在想着那幅画吗?”他侧头看向我,目光很平静。

我不甘地笑了笑,想起那幅画仍旧心痒痒,“当然,只不过我和那幅画可能没什么缘分,这么多天什么线索也没有我也该放下了,很抱歉这几天给你们带来的麻烦。”

天明却摇了摇头,“既然你来了,又去做了,那就是上天在指示着什么,我们不会违背天的旨意。”

果然搞玄学的说话都这样吗?云里雾里的。

我和天明上师继续走着。

眼前出现的建筑开始渐渐陌生,我意识到我走到了我以前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

我开始不自觉地左顾右盼起来,直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进入视野让我为他驻足。

尽管他现在穿的不是藏袍,尽管他和画中的动作并不一样,但我还是十分肯定,那个小院中的身影绝对是画中的藏袍男人!

他居然还活着,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人居然还活着!

我飞速和天明上师道别后跑进了院子,朝着那道身影跑去。

心跳越来越猛烈,冲天的喜悦和激动让我不自觉地咧开了嘴角。

“您......”可当我站到那个身影面前的时候我就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冰水。

那居然只是个雕像。

身后雪被踩的咯吱作响,好似沙子打在砂纸上一般沙哑的声音随之响起,“你是?”

我闻声回头看去,那是一个穿着藏袍的陌生中年男人,看面相是一个汉人。

他疑惑地看着我,暗中打量着我。

这个男人便是喇嘛庙中除了我以外的另一个外来人了。

看着那双气势凌厉的眼睛,我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我听见我结结巴巴地说:“您好,我,我想问问这个雕像刻的是谁?”

中年男人带着一种难言的压迫感向我逼近。

我知道他无意吓我,但我依旧畏惧地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意识到我害怕他便停了下来,他扫了扫那座雕像上的薄雪问道:“问这些做什么?”

那动作很温柔,带着怅然和怀念,如果硬要我去形容这种感觉那就是扫墓,他在为一个朋友扫墓。

他认识他。

得出这个结论的我咽了口口水,大着胆子上前一步说道:“我在山脚下看见一幅画着这个男人的油画后几经辗转来到这里,就是希望知道这幅画之后的故事,请问您知道吗?”

男人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看来要让你失望了,你想要知道的东西我也无法告诉你,奉劝你一句,好奇心不要太重了,赶紧离开吧。”说完便要离开。

“等等!”

我情急之下拉住他的手,却不想他的眼神一变,迅速将我反手压倒在地并用藏刀逼住了我的脖子。

“啊!放手放手!”他的力气很大,就像撕烤鸭一样一边压着我的脖颈一边后拽我的胳膊,我感觉我的胳膊都快要脱臼了!

男人俯下身,杀气腾腾地威胁我:“我不愿动手,请你不要来缠着我。”随后从我的身上下去了。

说不恐慌是假的,我感觉刚刚这个男人是真的打算杀了我!

巨大的惊恐下我愣愣地跪在地上,什么也不敢做,甚至呼吸也不敢很大声,直到那个男人彻底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才敢大喘气。

风一吹,我感觉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摸,是水。

我哭了。

我居然被吓哭了!

一时间羞愤和更多的疑惑充斥在脑海里,我握紧了拳头。

靠,你不和我说是吧,那就我天天缠着你!有能耐就真宰了我!

不管是为了那个故事,还是单纯平复被吓哭的怨念,我开始跟踪那个神秘男人。

一开始男人不是没有对我动过手,但见我怎么也吓不跑也就放弃了。

我就这样一直跟着他,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问我想问的。

可我有一个问题始终没有问出来。

那就是他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2014.11.15

那是一个雪日,天雾朦朦的,总让人有种喘不上气的沉重感。

我像往常一样跟在吴邪身后。

吴邪就是那个男人的名字,这是他在几天前和我说的,不过我比较喜欢叫他吴先生,因为叫他的名字总让我感觉我是在叫一个很有情趣的外号。

反正就是心里毛毛的。

经过这么久的死缠烂打我也算是有点了解吴邪了。

他是个杭州人,在西湖边经营着一家生意不好的古董店(不过我见他不缺钱的样子猜想里面或许也有见不得光的部分),家里贼有钱但和他没什么关系,在年轻时的几次冒险中认识了很多好友,画中的男人便是其中之一。

而现在,他在等两个人回来,其中一个便是画中的男人,另一个他从未提起过。

面对吴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态度,在今天之前我想过吴邪或许永远不会和我说另一个人是谁,因为他连画中男人的事都没与我说过多少,但在今天,这样一个普通的雪日他告诉了我所有。

吃完午饭后不久我们坐在院子里看雪。

那个大烟囱又点起了烟。

我皱着鼻子默默远离了他,“吴先生你这样一直抽烟是会被女人嫌弃,找不到女朋友的。”

吴邪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她抽烟抽的比我还猛,哪来的会嫌弃我?”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吴邪谈论自己的感情生活,顿时八卦地凑上去问道:“你居然有女朋友?那这些天你咋不和她打电话?”

原本还在笑的吴邪顿时僵住了,他搓了搓手腕间的绿檀手串不再笑了,而是自言自语着:“她有事离开了,她会回来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看见他内心深处的自欺欺人。

原来,吴邪也会自欺欺人。

“所以她和他是你要等的人?”我这么问着。

吴邪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了我一句,“你为什么要揪着这个谜团不放手?我已经说过很多次那不是你该知道的吧?”

又是转移话题。

但吴邪确实劝过我很多次了,我缩了回去,有些闷闷地说:“你会放走一个你已经找到很多线头的谜团吗?”

我耗了这么多天就是为了这个谜团,不管是沉没成本还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我都必须知道。

身边的人静默了,半晌,他开口道:“不会,呵,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直到现在。”他的唇角缓缓勾起讽刺的冷笑,带着苦涩刺痛着他自己。

闻言我震惊地看向他。

在我与吴邪相处的十七天里吴邪就和一个不会出错也懒得多做事的机器人一样,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对什么事情上心,更不要提好奇了。

我有几次撞见他和手下安排工作,那样的杀伐果断富有心计,一点多余的事也不做,就好像他的一举一动必须是有意义的,旅游什么的对他来说就是纯纯浪费生命浪费金钱。

所以我一直以为,呆在这里就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无聊,最无意义的事。

结果他现在和我说他是个有着好奇心的人,这简直和外星人自愿成为地球人的狗一样荒谬。

但偏偏,我觉得他这次没有说谎。

我愣愣地想,我一定在某一瞬间触动到了他,但是在什么时候,是哪一句话,是哪一个动作,我却不知道。

他缓缓吐出烟雾,迷蒙了他的眉眼。

“那段往事在外人看来是一段故事,但对于我来说是午夜梦回怎么也逃不过的梦魇。”

“我并不恨其中的很多人,只是我们之间充斥着谎言,算计,牺牲,各种各样的谜团让我们都很疲惫,但如今想来,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像个愣头青一样一头扎进那些破事中。”

“我记得你是一个作家?”他问道。

我点了点头。

“那么就把接下来的事情当作一个故事吧,别陷进去了。”他依旧是这样云里雾里地提醒了我一句。

“这个故事的开头不是我,而是一个女孩,”他垂头难得轻快地笑了一下,“她的名字叫做颂命,歌颂的颂,不服命的命。”

吴邪反常的态度让我瞬间意识到这个叫做颂命的女孩就是那个“她”。

“但我想,或许可以用我来讲述这个故事......”吴邪缓缓道出过去的十二年。

也许是我与故事中的任何一方势力都没有关系,也许是他真的需要一个完全不知道这些事的倾诉者,也许是别的原因,总之他将自己知道的,能说的都说了。

我的写字速度并不快,他有时为了等我会重新再说一次,也会故意放慢语速,那种温和的态度让我感觉我之前十七天认识了一个假吴邪。

不过听到最后,我似乎也明了吴邪为什么有这样前后不一的性格了。

那个故事中的很多情节是我都觉得太扯了,就比如这世界上真的有长生不老的人吗?还有什么古潼京.....我感觉我真的听了一本小说。

但当我撇撇嘴吐槽吴邪说的实在是太扯了,他明明应和着我却让我感觉,他说的是真的,那些事情是真的发生过。

这个故事讲了整整一个下午,一直到雪停吴邪才终于讲完。

从一开始的觉得扯,到后来的专注,最后的默然,我看着有些疲惫的吴邪突然觉得他应该好好休息了。

不只是现在,也是他的余生。

吴邪应该休息了。

吴邪在不久后就离开了,但我却陷入了沉思。

我在想,吴邪他能够等到几个人呢?

那个叫做颂命的女人应该已经死在了所谓的汪家吧?

画中的男人——张起灵,他还会记得吴邪吗?

我不知道。

2014.11.16

我已经知道了我想知道的了,我也该走了。

吴邪来送我。

他又恢复了以前的神态,冷冰冰又很淡然,他问我:“你要写下来吗?”

我知道他在问什么。

我说:“如果你同意的话,以及如果你信任我的话。”

吴邪弯起唇,原本淡漠的神态瞬间打破,他在我肩上轻轻捣了一拳,“写吧,发之前给我看看,要是写的不好我可不让你发。”

说起这个,我想起那些扑街的文章就难免心虚,浅浅撒了一个小谎,“让我写你就放心吧,肯定让你满意!”

咳,总归我也不能写的太差到让吴邪过来追杀吧。

和吴邪闲聊了两句后我就下山了。

昨天下的雪还很新,我也是第一个下山的人,身前只有一片茫茫,身后也只有我一个人的脚印,这让我感觉天地间好像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遥遥地。

我听见了喇嘛庙中经幡吹动,转经筒转动的声音。

鬼使神差地,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却见庙宇间五彩的经幡之下只有模糊身影的吴邪静静地矗立着。

他或许在看着我,也或许在看着远处的雪山,也或许他什么也没有看。

总归我不知道。

只是看见他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来,过去的十八天里吴邪和我说过很多人孤独,张起灵,颂命,王胖子,解雨臣,黑瞎子。

我不了解他们。

可我觉得,这一刻雪山当中独自等待的他才是最孤独的。

庙中行廊里转经筒的声音好像还在我的耳边回荡,脑海里随之浮现出很久以前我听过的一个传闻。

在佛教中转经筒是功力很强的礼器,当它转过三次就意味着人就会摆脱苦楚,彻底解脱。

我并不信佛,但是如果是为了这个只认识了不到十八天的朋友,我很愿意相信这个传闻是真的。

吴邪,我希望在你手中的转经筒转过三次后你就会解脱。

你的一位庸人朋友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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