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元年春，天未亮，国师张玄战渊海龙源于太一。
是日，朝起火云，烧至黄昏。玄坐而鲲起，扶摇九天外。蓝鹏展翅，垂天蔽日。聚浓云，天色另开；灭天火，渊龙大破。
神物未见，空闻高吟。墨泼洁云，邪气东隐。是故黑云压城，圣人亮剑。北城鸣响，贤才逐恶！
玄逢吉时，明天地之至理，仿道祖之旧行。紫气西去，天降细雨。七日连绵，临安尽缟素！
执墨者云：天下长安，由此始也。
——《唐书（张玄传）》
……
……
柳寻七人只见蓝鲲载国师登天，临安便变了天。
无边浓云遮住了火烧般的天空，随后像是天降巨墨般，以大鹏位置为核心，白云染尽墨色。同时皇城传来巨响，一道蓝光飞到空中。
伴随着阵阵龙吟和鹏鸟高昂的鸣叫，巨物飞离临安，向东而去。
但张玄再也未归。
所有奇迹都有代价，渊海老龙机关算尽，在临安再起妖乱，却落得仓皇东窜。众人看着眼下仍然完好的临安城，大抵知道了张玄归处：
皆晓太平好，黄土埋几人？
……
……
一日前，夜，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张玄的屋内，在地面上清晰勾勒出两道影子。
张玄辗转反侧的睡不着，于是拉着卫策聊天。
其实他早就不用睡觉了，平时夜晚不是打坐就是处理公务。你还真别说，修行者处理公务就是好用，十二个时辰连轴转更是毫无问题。别说案牍劳神，修道学的那些玩意比案牍难看多了。学完后再处理这些，更是易如反掌。
不过今天不太一样，第二天他就羽化了，现在偷闲一晚也问题不大。
正好卫策也没有睡觉。他一个好好的幻影，睡什么觉啊？
张玄便拉着卫策聊些有的没的，像什么“地府会是什么样？”“他的下一世会是什么样子？”
对此卫策很无语，他只是一个幻影，最多有点身前记忆，怎么会知道地府流程呢？
因此张玄把话题转成了“想不想知道你媳妇的结局？”“你知道你卫家最后什么样了吗？”，开始疯狂聊些卫策的身后八卦事。
卫策身为一个黑影，都更黑了几分，他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去揍张玄。一是打不过，他们间存在巨大的实力差距。二是他真想听，哪怕他只是原主的幻影，但那些经历也是他的经历，那些卫策关心的人，他也关心。
可惜张玄在生命的尽头，选择当初生的东曦，把卫家男丁无一生还的事，毫无保留的说了。
卫策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抱复些什么，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闹脾气？
因此卫策成功的生气了，袅袅黑烟在身上升腾，要不是知道那些直接参与的人已经死了，张玄恐要引起临安城更大的骚乱了。
李天一也不是什么负心之人，亲自挑选了良才赐卫姓，入赘卫家，算是勉强将卫家传承了下去。
只是卫夫人却是抱石沉江了，世人皆默然而起敬。
黑烟平静了下来，黑影像死亡一样，风吹不动。
张玄倒是没心没肺的接着讲，讲他如何智取仙人遗珠，如何围杀妖皇，屠尽妖魔一万三千六。
吹嘘自己主导修建的临安城，在城内画下天下第一阵，护得多年临安和平。尽管最后小有失手，不过自己力挽狂澜，没有造成太大损失。
看这天下太平，每寸土地都有他张玄的脚印，他是切实丈量过九州大地的。
逍遥在赶路这块，还是没得说的。
紧接着说这九州风貌，北境银装素裹，南境溪流温柔，西境高山流水，东境大海汪洋。赏不完的大好河山，吃不完的玉盘珍馐，听不尽的阳春白雪，看不厌的灿烂笑容。
他将多年来的见闻分享给卫策，作为他的眼睛，张玄见过这盛世一遍又一遍，就是为了能送上现在这样一份礼物。
卫策静静的听着，一直没有开口。
直到张玄声音戛然而止，卫策愣神后恍然大悟，张玄才知道对面不是在沉默，而是浸入到他描述的世界了，张玄很高兴。
残月落下，鸡鸣刺耳。凉风阵阵，黎明已至。
卫策看不出表情的问：“值得吗？”
张玄懵了，他讲了这么多盛世美好，卫策怎么还会问他值不值？再不值你人也死了啊？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这话还是问的自己，问自己今天的死值得吗？
那么好的盛世，那么美的风景，他张玄也不过半百，四境修为能活那么长时间。
苦一苦临安百姓，斥责李天一的无能，尽力而为不就行了，值得在这个时候拼命吗？
这覆盖全城的幻境，消耗的不止是天地灵力，还有阵中之人的生命，而张玄一个人支付了所有代价。
算尽天数知，阵破人恰亡。
张玄很想鄙夷的回答，你一个死在黎明前的人，哪能问出这个问题？你自己可都为了一个梦，就燃尽了血脉！
他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为了一个梦轻洒热血当然简单，可梦想成真后，再支付同样的代价又有几人愿意呢？
他不舍啊！
他也想再多看看这世间。
他退休百年的计划还尚未开始。
只是有些事，他不去做就要更多人做。有些代价，他不付就要更多人付。
既然如此，那为何自己不做呢？
他没去回答值不值，他只是说：
“我外，无人。”
……
……
破困后的李天一目眦欲裂，他第一时间就知道天上发生了什么。
一个和卫策很像黑影，在张玄的领域中和龙源爆了。那老龙见他破困，卷回他的盒子，强行破开张玄领域就跑了。
他懒得去追，最重要的是赶快看看张玄怎么样了。
但他没能见到张玄最后一面。
张玄带着他的鹏，以及卫策黑影，在李天一破困后，龙源强行撕开领域时，一同消散。随后化作无边细雨落到临安，连绵七日不绝。
当日，李天一下诏，帝陵中立张玄衣冠冢，追封王，加九锡。
玄死称崩。
视为国崩。
葬礼规格同自己一致。
全国皆缟素。
第二卷，临安落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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