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世军往茶杯里续着热水，水汽漫上他的镜片，模糊了眼底的神色。他抬手抹了把镜片，声音平静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审慎：“我给闽南省省纪委的马忠明书记打了个电话，才闹明白，是他们省委那位老游在里头搅了局。”
王洪涛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指腹在温热的杯壁上摩挲着，眉头微微蹙起。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只化作一声长叹，摇着头道：“这个老游啊……就是这点拎不清，哎。”那声叹息里，有惋惜，更有几分官场中人特有的无奈。
姜世军放下水壶，壶底与茶几碰撞发出轻响。他端起自己的茶杯，指尖无意识地转着杯身，目光落在袅袅升腾的热气中，看似随意地问道：“王书记这次来鲁省，怕是不止‘梳理’这么简单吧？”
王洪涛抬眼看向他，嘴角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语气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分量：“按计划来的，对各地反腐案件做个兜底梳理，查漏补缺，为接下来的收网铺路。”他特意加重了“收网”二字，尾音拖得稍长，像一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空气中漾开无形的涟漪。
姜世军点头应着，脸上看不出太多波澜，握着茶杯的手却悄悄收紧了些，指节微微泛白。“看来，周永安又得连轴转了。”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收网在即，风浪只会更急，这孩子能不能扛住？
王洪涛看他这副模样，眼神沉了沉，语气陡然严肃起来：“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事到如今，谁也料不准最后的走向。”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周永安这同志，做事谨慎细致，是块干纪检的好料子。王书记有意提拔他当鲁省纪委书记。”
姜世军猛地抬眼，镜片后的目光亮了亮，随即又化作玩笑般的笑意，指着王洪涛道：“你这可是在泄秘啊。”话虽如此，语气里却藏着一丝欣慰，“论能力，他确实担得起。”
“就是接下来这两个月，得熬。”王洪涛往前倾了倾身，声音压得低了些，眼底的严肃像淬了冰，“风暴眼里走一趟，能不能站稳，全看他自己了。”
办公室里静了下来，早就被茶香弥漫了。两人都没再说话，却像有无数暗流在沉默中涌动——提拔的机遇背后，是刀光剑影的考验，这便是官场，一步踏对是青云，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王岐站在办公楼前，他的目光落在周永安脸上，带着审视，也藏着期许。他指尖在公文包的提手上轻轻点了点，语气沉得像压了分量：“永安啊，接下来这副担子就全压给你了。鲁省的案子，是要树成全国标杆的，万不能出半点岔子，更不能让中纪委的牌子蒙尘。”
周永安腰板挺得笔直，掌心微微出汗，却用力攥了攥拳，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请书记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他抬眼时，恰好对上王岐的目光，没有躲闪，只有一股年轻人特有的韧劲。
王岐这才微微颔首，转过身时，脸上的严肃松了些。他朝着陆新阳伸出手，两手交握时用了几分力：“有陆书记在这儿坐镇，我心里踏实。”他拍了拍陆新阳的手背，语气里带着托付的意味，“我还得往另外五个省去转转，这边就全靠你盯紧了。”
陆新阳脸上堆着温和的笑，眼角的细纹却透着精明：“书记尽管放心，我守在这里，保证滴水不漏。”他知道这话的分量——王岐走后，这里的轻重缓急，就得他和周永安拿捏分寸。
王岐松开手，目光扫过拿着卷宗的朱宏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语气却不容置疑：“对了，侯玉军那案子，两天内必须报上来，细节不能含糊。”
“明白，一定准时上报。”陆新阳应得干脆，心里却暗自记下——这个案子被王岐特意点出来，怕是有特殊考量。
王岐又转向站在一旁的两位组长，目光在闻组长微驼的背上顿了顿，又落在杨组长紧绷的肩线上，声音里带了几分鼓动：“闻组长，杨组长，你们二位经验足，得多帮衬着陆书记和周书记。等这阵子忙完，我在京都摆酒，给你们庆功。”
“请书记放心！”两人异口同声地应道，闻组长推了推眼镜，杨组长则挺了挺腰板，都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既是鼓励，也是鞭策。
王岐没再多说，转身朝着早已候在一旁的红旗轿车走去。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给这场简短的嘱托画上句点。拉开车门时，他回头又瞥了一眼办公楼的方向，阳光落在车身上，映出一道刺眼的光，仿佛预示着接下来的风暴，已在悄然酝酿。周永安望着轿车驶远的背影，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又沉了几分。
杨建中的目光还凝在远处扬起的轻尘里。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裤缝，喉结动了动才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半度：“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去会议室吧。”他眼角的余光扫过周围的绿植——那些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冬青丛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监控探头，这是纪委留置地心照不宣的规矩。
陆新阳“嗯”了一声，转身时顺手理了理被风吹得微乱的衣襟。阳光斜斜照在他鬓角的白发上，映出几分沧桑，可脚步却迈得稳当，每一步都像踩在既定的节奏上。“正好，”他侧头看向跟上来的周永安和两位组长，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调度感，“就借着这个空当，把侯玉军的案子拆开揉碎了理一理，开个小会，把两天内要报的材料顺顺清楚。”
周永安跟在后面，听见“侯玉军”三个字时，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王岐临走前特意点这个案子，绝不是随口一提。他悄悄抬眼，看见陆新阳的背影挺得笔直，却在踏上办公楼台阶时，脚步顿了半秒——那一瞬间的迟疑，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让周永安心里泛起一丝涟漪：这位老书记，怕是也在琢磨这案子里的门道。
杨建中走在最后，他知道这场“小会”绝不会小，侯玉军的案子牵扯太广，王岐给定的两天时限，更像是在烧一把火。他加快脚步跟上前面的人，皮鞋敲击台阶的声音在安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像在为即将到来的交锋，敲起了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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