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微熹,丹城中心的人民广场已是人山人海。数以千计的年轻修士从四面八方汇聚于此,人头攒动,声浪鼎沸,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期待与不安混杂的气息。筑天林早早便来到伯言房外等候,见他出门,连忙上前,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一丝忐忑:“伯言兄,我们快些去吧,去晚了怕是找不到位置了!”
伯言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心中倒也并不意外。正如他昨夜所想,这第一场“先天神识”考核,分数权重最高,哪怕只是胡乱写上几个字,只要沾点边,恐怕都能捞到一些分数。对于众多资质平平、却又渴望跻身五大派的散修而言,这等“博彩”式的机会,自然不愿错过,试一试总归没有坏处。
两人随着人流挤进广场,根据考牌编号找到了各自的座位。那是一片划定的区域,摆放着数以千计的蒲团,每个蒲团前都有一个简陋的小案几,上面放着一卷空白的竹简。伯言在自己的蒲团上盘膝坐下,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或闭目养神、或紧张搓手、或左顾右盼的考生,心中不由想起了当年参加龙血盟仙缘大会时的情景。
那时他初出茅庐,在心性考验的幻境中拔得头筹,何等意气风发。如今时过境迁,修为几乎归零,但强大的元婴神识却依旧是他最大的依仗。他暗自思忖,只要这悬浮的功法不是太过艰深冷僻,以他的神识强度,将其完整复刻下来应当不成问题。甚至,若这功法恰好是自己未曾涉猎的,那岂不是平白得了一门传承?
想到此,他嘴角不由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修为重建,多学点都是好的。只是要分清楚主次了,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死斗,残血反杀对手,实在是不明智;如果不是因为运气好,早不知道死了几次了,坟头草估计都老高了。
就在考生们各自调整状态,等待考核开始之际,高台之上,数道强横的气息骤然降临。只见五位气度不凡、身着各色掌门服饰的修士缓步走出,正是象山国五大派的掌门人。其中三人尤为引人注目:港书门掌门是一位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髯的中年文士,眼神锐利,自带一股书卷气与威严;冰海山掌门则是一位背负长剑、神色冷峻的白发老妪,周身隐隐散发着凌厉的剑意;鼎山派掌门是一位身材矮胖、笑容可掬的老者,十指粗短,目光却异常灵动。
这三位掌门依次上前,发表了简短的讲话。港书门掌门声音清越,开口便道:“修真之道,首重天赋根骨。天赋异禀者,如龙游九天,进境神速,传闻中甚至有十七岁便凝结元婴的绝世奇才!我港书门专精内功心法,最是看重弟子先天资质与悟性……”他话语之间,隐隐将天赋拔高到了一个近乎决定性的位置。
冰海山老妪接口,声音冰冷如剑:“剑道亦是如此,非心志坚定、神识敏锐者不可入门。庸碌之辈,纵苦修百年,亦难窥剑道真意。”
鼎山派胖老者笑眯眯地补充:“阵法之道,千变万化,更需聪慧头脑与强大神识推演。天赋不足者,强行研习,不过是徒耗光阴。”
三人话语虽未明言,但那潜台词已是昭然若揭——天赋不佳者,最好有点自知之明,莫要奢望他们三派,还是去那“要求不高”的技工门或者至高门碰碰运气吧。
伯言在台下听得直皱眉头。十七岁结婴?这说的怕不就是小乔、朱云凡和自己?这港书门掌门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自己是因八尺琼勾玉与排除体内隐患的特殊情况才侥幸结婴;朱云凡是得了帝禹嗔目圭的机缘;小乔更是直接融合了化神巅峰龙帝的灵力结晶。这其中凶险与巧合,岂是简单的“天赋异禀”四字可以概括?
这等武断、偏激的“天赋论”发言,让他心中对这三位掌门的观感顿时差了不少。回想龙血盟时期,纵然龙帝行事霸道,但在招收弟子方面,至少还讲究个“有教无类”,资质好的入内门重点培养,资质差的也可在外门修行,总能给底层修士一个希望和上升的途径。似这般公开宣扬天赋决定论,将大多数普通修士的求道之心践踏于脚下,实非名门正派所为。
他暗自运转神识,悄然感知了一下高台上五位掌门的气息,心中稍定。五人皆是金丹初期修为,最高者不超过三阶,并无元婴修士存在。这让他再次庆幸自己的运气,若此地有元婴修士,难保不会看穿他神识的异常,届时麻烦就大了。
面对三派掌门几乎明晃晃的贬低,技工门的掌门——一位穿着朴素灰色短褂、身材精干、双手布满老茧的中年汉子,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并未出言反驳,眼神平静,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等场面。
伯言注意到,这位技工门掌门的目光,似乎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赞许?他心中微动,想起了昨夜客栈二楼那若有若无的注视,似乎有些相似。
“肃静!”一位担任考官的金丹修士朗声喝道,同时双手结印。刹那间,一道巨大的、半透明的光罩如同倒扣的巨碗,将整个广场笼罩其中。光罩之上符文流转,散发出隔绝内外的强大波动。
那考官解释道:“此乃‘绝识结界’,可隔绝内外神识交流,防止考题泄露,亦能阻绝外人探查。结界之内,除却广场中心悬浮的功法卷轴,尔等对其他方位的感知皆会失效,旨在杜绝作弊之举!”
众考生闻言,神色更加肃穆。然而,就在众人以为考核即将开始之时,那港书门掌门竟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带着冰冷的警告:“考核之中,若有妄图以言语、动作等方式交流、抄袭者,一经发现,立时逐出考场,永久取消五大派试炼资格!”
这话语如同寒冰,让不少心存侥幸或打算互相“借鉴”的考生心头一凛,彻底绝了歪心思。
“考核开始!”
随着考官一声令下,广场中心的高台之上,灵光汇聚,一本材质古朴、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卷轴缓缓浮现,悬浮于半空之中,紧闭不展。卷轴之外,密密麻麻的银色气息肉眼可视,如同星辰般闪烁,散发出美丽的光芒。
几乎在卷轴出现的瞬间,伯言便闭上了双眼,强大的元婴神识如同无形的潮水般汹涌而出,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那所谓的“绝识结界”对内部感知的限制,精准地笼罩向那悬浮的功法卷轴。这结界能隔绝内外,却无法限制内部之人对结界内特定目标,即那卷轴的感知,尤其是伯言这等远超布置者境界的神识。
然而,当他的神识触及卷轴,看清其上所记载的内容时,心中却是一愣,随即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这……这居然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功法!
正是他昔年恩师之一,那位被幽煌霸君击败并吸收的八荒神君——沈孤鸿,所传授的《八荒真体典》外决中最基础的一篇!《八荒真体典》分为外决与内诀,这外决主要是锤炼肉身、稳固根基,能略微提升功法修行速度,但效果极其有限,属于打基础的功法。而真正的精髓在于内诀,那是八荒门代代掌门口授的秘传,不仅能大幅度加速所有内功心法的修习速度,更蕴含一种可在危急关头短时间内强行提升三倍修为的秘法,只是代价巨大,施展后不仅修为会暂时倒退,灵力恢复也变得异常缓慢。
“没想到,这港书门竟与昔日的八荒门有所关联……”伯言心中瞬间明了。看来这港书门的内功心法根基,恐怕与八荒门脱不了干系,至少是得到了部分外决传承。
既已了然于心,伯言便不再浪费时间用神识去“阅读”和记忆。他睁开双眼,拿起案几上的竹简,神识沉入其中,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刻写起来。那篇基础外决他早已滚瓜烂熟,此刻书写起来简直是行云流水,毫无滞涩。他的手指在竹简上看似随意地点动,但竹简内部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银色字迹填满,其速度远超旁人还在苦苦用神识“扫描”和艰难记忆的阶段。
他这边异常迅捷的举动,立刻引起了周围考生的注意。不少人侧目看来,见他下笔,那刻录如有神助,脸上却是一片云淡风轻,不由得啧啧称奇。但更多的人则是投来怀疑的目光,认为他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故意做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来扰乱他人心境,其实根本就是在胡乱书写。
高台之上,五位掌门自然也注意到了下方考生的情况。港书门、冰海山、鼎山派的三位掌门,目光扫过伯言时,大多带着一丝不以为然,显然也认为此子是在哗众取宠。唯有那位一直沉默寡言的技工门掌门,看着伯言那从容不迫、下笔如飞的模样,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欣喜之色。
前夜客栈二楼,独自饮酒排遣心中郁结的他,恰好听到了伯言与筑天林那番关于门派选择的对话。伯言那句“好门派出优秀学生不稀奇,差的门派教出好徒弟,那才是才能出众”,如同清泉灌顶,让他这个常年被其他三派压制的技工门掌门,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知音之感与希望之光。此刻再见伯言在神识考核中展现出如此“异常”的表现,他心中更是笃定,此子绝非常人,或许真是技工门等待已久的机缘!
他仿佛已经看到,其他几位掌门在后续考核中那即将变得精彩纷呈的脸色,心中那份因常年被轻视而积压的郁气,似乎都消散了不少,看向伯言的目光,愈发温和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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