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念头,如野草般疯长。
如果柳家没有在十天后得那场浩劫中覆灭?
如果柳小满能远离丹离那样丧心病狂的魔头,不必在邺城那种妖魔环伺的泥沼中挣扎求生;
而是以柳家四公子的尊贵身份,在这霜降峰的庇护下,安心成长……
他是不是,就绝不会再被逼入绝境,执意堕入那万劫不复的魔道?
简而言之,如果改变了“因”,是不是就能扭转那个惨烈的“果”?
他不必在未来,面对魔尊丹离那“弑亲献祭,方得魔功”的残酷抉择;
更不必为了反抗这悖逆人伦的命运,震碎自己的三魂七魄,以求一个解脱?
心中的假想,如同遇火的荒原,疯狂蔓延,不可抑制。
倘若能将记忆中,魔族来袭的关键消息,现在就透露给柳清尘?
倘若柳家严阵以待,霜降峰的护山大阵真能抵挡住那灭顶之击,
那么柳小满的人生轨迹,是不是将彻底改写?
一个清晰而美好的画面在她脑海中浮现:
他或许,成长为如像是凤霄,或是柳从心那样光风霁月的世家公子。
他会在某次仙门清谈会上,执剑而立,言笑从容,与她偶然邂逅。
而命运的丝线,依旧会牵引着他们,再次一见倾心。
这美好的愿景,光鲜美好,却也让她的心如同被撕裂。
巨大的压力与抉择的艰难如同潮水般涌来。
江芷棠猛地用双手抱住了头,指甲几乎要掐入头皮。
理智与情感,已知的悲剧,与未知的变数,在她心中激烈地天人交战,几乎要将她吞噬。
难怪修仙界,将穿越时空列为第一等的禁术。
只因,在面临可以改变未来,干涉他人命运时,没有人可以轻易住抵御住这种诱惑。
不,绝不可妄动。
在经历了一番艰苦卓绝的思想斗争后,江芷棠终究压下了那份几乎要破膛而出的冲动。
她不能冒险,去扰动既定的因果。
只做一个旁观者。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收敛心神,盘腿坐于床榻之上,心中反复默诵着清心咒,让自己镇定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漫长的一夜,她忽然感到额顶一凉。
一滴水珠,毫无征兆地自虚空中滴落,正中她的脸颊,冰凉的触感瞬间晕开一片潮湿。
她倏然睁眼,
周遭景象天旋地转,床榻、烛火、客房尽数消失无踪。
她站在一个幽深潮湿的洞穴,阵阵阴风自黑暗深处袭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冷得她不由自主地缩紧了肩膀。
“这是哪里?”
她下意识地抬手,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毫无痛觉。
这绝非现实,难不成是梦境么?
洞顶不时有凝聚的水珠滴落,敲打在钟乳石上,发出清冷回响。
在这片无边死寂中无限放大,更衬得四周诡秘心慌。
就在她迷惑万分,警惕地环顾四周时,前方浓郁的黑暗中,忽然传来一个低沉而急切的嗓音。
那声音里夹杂着一种近乎颤抖的惊喜:
“棠梨?,是你吗?”
江芷棠吓了一跳,心脏骤然紧缩,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声音带着戒备:
“你是谁?这又是哪里?”
只听得那黑暗中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欢欣,仿佛枯木逢春,死水微澜。
“棠梨,真的是你。”那声音肯定道,“我绝不会听错你的声音。”
他顿了顿,轻声问道: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这过分熟稔的问候,让江芷棠心中的疑云更重。
她蹙紧眉头,追问道:
“你到底是谁?为何会认识我?”
那声音仿佛隔着重重水幕传来,带着扭曲的回响,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我……好伤心……你竟……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江芷棠心中疑窦更深,她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迟疑地回应:
“这洞里回声太重,声音都变了调,我听不真切。
你,再多说几句?你究竟是谁?”
沉默了片刻,那寂静几乎要将人吞噬。
那人忽然柔声道:
“那我,唱首歌给你听,好不好?”
不等江芷棠回答,他便轻轻清了清嗓子,轻声吟唱。
如一道清冽的山泉,蓦然注入这死寂幽暗的洞穴,清澈、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瞬间充盈了每一寸空间。
古老而陌生的语言,歌词晦涩难懂。
余音未散,如同无形的丝线,在潮湿的空气中袅袅盘旋。
江芷棠怔怔地站在原地,冰凉的泪水已蜿蜒过脸颊,留下片片湿痕。
她喃喃低语,
“这是,‘岁礼诗’。你怎么会?”
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让她浑身一颤,脱口而出:
“难道,你,你是小满吗?”
“小得盈满,爱逢其时。”
那声音在黑暗中幽幽低语。
江芷棠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这个荒谬的念头:
“不可能!这个时间点的柳小满,分明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
你绝不可能是他!”
她眼底闪过一丝凌厉,语气陡然转冷:
“你是哪方妖魔?听说它们最擅蛊惑人心,冒名顶替。”
黑暗中传来一声低笑,
“棠梨,我就是柳小满。你且等着,不久之后,我会重新站到你的面前。”
这话如同惊雷炸响在耳边。
江芷棠又惊又怒,下意识反手拔出腰间佩剑“拂晓”,朝着声音来处猛地挥去。
剑光如白练破空,瞬间撕裂了黑暗。
她猛地睁眼,剧烈的喘息着,发现自己正站在客房的中央。
对面是一脸惊惧的柳暮山,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右手已按在剑柄之上。
“白、白姑娘?”
柳暮山的声音还带着未散尽的紧张,
“你是不是梦魇了?方才在门外怎么唤你都没有回应,一进来就见你突然拔剑相向。”
晨光初曦,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微微颤动。
江芷棠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中出鞘的“拂晓”,剑身映着她惊魂未定的面容。
那幽深的洞穴、清冷的歌声、还有黑暗中笃定的承诺。
仿佛还萦绕在感官的边缘,如此真实,又如此虚幻。
他,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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