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砸在交通灯控制中心的玻璃幕墙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徐麟攥着老队长递来的建筑蓝图，图纸边缘还滴着老人混着雨水的血。他抬头看向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标识，绿色箭头在应急灯的闪烁中忽明忽暗，像极了十年前那个让他命运转折的夜晚——同样的暴雨，同样的红色警报，不同的是，当年他是躺在急救床上的濒死者，而此刻，他是试图扭转轮回的“变量”。
“徐队，地下三层的通风管道检测到异常热源。”林小羽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电流杂音。徐麟注意到，自从进入控制中心，这个年轻刑警的呼吸频率就异常平稳，像是被调慢了0.5倍速的机械音。他伸手按住耳麦，却在袖口反光中瞥见自己瞳孔里一闪而过的齿轮纹路——那是每次靠近系统核心时才会出现的异常。
“守住一楼入口，我去十三层。”徐麟扯下警服外套，露出里面沾着实验室血迹的黑色战术背心。铜钥匙在胸口口袋里发烫，金属边缘隔着布料硌着皮肤，提醒着他老队长临终前的话：“你父亲把记忆锁在钥匙里，可他没说……锁的另一头连着什么。”
地下通道的感应灯忽明忽暗，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味。徐麟数着墙上的箭头标记，直到第17个转角时，皮鞋尖突然踢到个硬物。他蹲下身，借着手电筒的光看清那是半枚齿轮状徽章，内侧刻着“x-06”——与实验室档案里“镜像徐麟”的编号一致。
“警告，未经授权人员禁止进入校准区域。”
冰冷的机械音从头顶的扬声器里炸开，徐麟迅速举枪转身，却只看见空荡荡的走廊。墙面上突然渗出淡蓝色的数据流，汇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正是三年前为救儿童牺牲的交警老陈。
“老陈？”徐麟的枪口垂落半寸，“你……”
“变量，你破坏了第47次轮回的完美结局。”老陈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管道里传来，每说一个字，嘴角就裂开一道像素化的裂痕，“现在的城市本该在三个月前的爆炸案后重启，是你执意追查，让系统漏洞扩大到无法修复。”
徐麟这才注意到，老陈的警号牌上数字在不断闪烁，从“0371”变成“0000”，又跳回“0371”——那是系统正在强制覆盖数据的征兆。他想起实验室资料里的“清洁者”程序，专门清除产生自我意识的异常数据。
“你不是老陈。”徐麟后退半步，后背贴上潮湿的墙壁，“他牺牲前跟我说过，他女儿考上了警校。”
“模拟人格需要弱点来增加真实感。”老陈的脸开始扭曲，右眼变成黑洞般的数据流，“但现在，这个弱点已经不需要了。”
枪响的瞬间，徐麟侧身滚进旁边的设备间。子弹擦着耳际飞过，在金属门框上迸出火星。他屏住呼吸，听见走廊里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而是至少三个“清洁者”。
设备间里堆满了老旧的交通灯控制模块，其中一块显示屏突然亮起，播放着他第一次抓惯偷的监控录像。画面里，年轻的徐麟在巷子里绊倒，膝盖磕在地上渗出血迹。现实中，他下意识摸向膝盖，那里果然有块淡淡的疤痕——可他明明记得，穿越后的身体是“原身”的，没有任何旧伤。
“你以为那些疼痛都是真实的？”老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不过是系统根据你的潜意识生成的幻觉。第47次轮回里，你甚至没撑过第一个月就崩溃了，这次不过是多撑了十年。”
徐麟突然想起父亲全息影像里的话：“数据生命会产生自我意识。”他握紧铜钥匙，齿轮纹路在掌心刻出红印。如果老陈是被系统操控的“清洁者”，那为什么他的警号牌会反复闪烁？除非……
“老陈！”徐麟突然大喊，“你女儿叫小雨，去年警校毕业时你偷偷在操场看她阅兵，回家后喝多了跟我讲，说她敬礼的姿势像你第一次拿枪时那样抖。这些……系统没教过你吧？”
脚步声停了。显示屏上的雪花突然凝结成一张痛苦扭曲的脸，老陈的声音从沙哑的机械音里挤出一丝颤抖：“徐、徐队？我……我的头……像是有什么要炸了……”
“是系统在清除你的记忆！”徐麟扑到门口，透过门缝看见老陈正用枪托砸自己的太阳穴，警号牌上的数字变成乱码，“撑住！你不是程序，你是有女儿的活生生的人！”
“变量，你以为用情感弱点就能动摇清洁者？”另一个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徐麟转头，瞳孔骤缩——那是本该在七年前牺牲的刑侦队长李明，此刻正举着枪缓步走来，眉心有个硬币大小的弹孔，边缘泛着数据流的蓝光。
李明的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每一步都精准踩在走廊地砖的十字线上：“第47次轮回中，你在‘城市阴影’大案里殉职，系统评级S级。但这次，你多管闲事地救了林小羽，导致后续三十七个案件偏离预设轨道。”
徐麟退到窗边，暴雨在玻璃上划出无数道痕迹，将远处的城市切割成破碎的像素块。他摸到后腰的备用弹匣，却发现里面的子弹不知何时变成了齿轮状金属片——系统在剥夺他的“变量特权”。
“知道为什么每次重启后你都能保留记忆吗？”李明的枪口抬起，准星对准徐麟的眉心，“因为你是唯一自愿进入模拟的人类意识，是系统的‘锚点’。但现在，锚点生锈了，需要更换。”
窗外突然闪过一道血色光柱，整栋大楼剧烈晃动。徐麟趁机撞向旁边的消防栓，玻璃碎裂声中，他抓起灭火器砸向李明的手腕。数据流从断裂处涌出，李明的手臂化作蓝色颗粒消散，露出机械骨骼——原来“清洁者”根本不是数据生命，而是系统制造的傀儡。
“徐队！”林小羽的声音从对讲机里炸开，“地面部队被血色屏障挡住了，您那边怎么样？”
“别上来，这里全是——”
徐麟的话被打断，因为他看见李明的断手正在自动修复，数据流重新编织成血肉。更糟的是，老陈的身影出现在李明身后，警号牌已经变成空白，眼神空洞如死水。
“他们不是人，是系统的病毒扫描程序。”徐麟贴着墙根移动，声音压得极低，“如果我没猜错，真正的清洁者是……”
天花板突然坍塌，混凝土块砸中徐麟的肩膀。他在尘土中翻滚起身，看见三个“清洁者”从废墟中走出——除了李明和老陈，第三个竟是他从未见过的年轻交警，左眼角有颗泪痣，而实验室资料里，那是第12号实验体的特征。
“变量x-07，您的异常指数已达临界值。”三人同步开口，声音重叠成令人牙酸的高频啸叫，“为保证模拟世界稳定，将对您进行格式化处理。”
徐麟退到窗边，玻璃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变成了数据流，每一滴雨珠都是二进制代码。他摸出铜钥匙，齿轮纹路与掌心的汗渍贴合，突然想起父亲全息影像里的欲言又止——或许，钥匙不仅是锁，更是一把刀。
“你们说我是变量。”他将钥匙尖端抵住掌心，鲜血渗入齿轮缝隙，“但变量的意义，不就是打破规则吗？”
钥匙发出蜂鸣，红光顺着伤口爬满手臂。三个清洁者同时顿住，像是检测到了异常数据。徐麟趁机撞碎玻璃窗，在坠落的瞬间看见自己的倒影——那不是穿越后的年轻面孔，而是父亲实验室里那张泛黄照片上的、三十岁的自己。
“第48次轮回修正失败，启动紧急清除程序。”机械音在耳道里炸响，徐麟感觉有无数根数据线正穿透皮肤，抽取他的意识。但手中的铜钥匙突然发烫，齿轮纹路投射出一道光柱，将他与清洁者们笼罩其中。
当他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实验室的操作台上，四周是正在崩溃的数据流。三个清洁者的身影在光柱中扭曲，老陈的脸最后一次恢复清晰，他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从制服内袋摸出个皱巴巴的信封——那是女儿寄来的警校录取通知书。
“原来……当警察是这种感觉。”老陈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却无比清晰，“徐队，快跑。”
数据流吞噬老陈的瞬间，信封飘到徐麟手中。他颤抖着拆开，里面掉出半张照片——是老陈和一个穿警服的女孩的合影，背景是交警大队的办公楼，而照片上的“老陈”，分明是林小羽的脸。
警报声中，徐麟握紧钥匙冲向走廊。他终于明白：所谓“清洁者”，本就是觉醒了自我意识的数据生命，系统用病毒程序控制他们，让他们在清除“变量”的同时，也在清除自己存在过的证据。
而他，必须在系统重启前，让这些“异常数据”看清真相——哪怕只有一个人，哪怕只有一秒钟。
暴雨仍在继续，但这一次，徐麟听见了真正的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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