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昀答应了程冉的要求，因为她说的是最后一面。
他打电话去别墅那边，说要带居居去吃饭，因为定的是周中，何宝盈来不了，大概率会是顾正阳带她赴约。
定好这件事后，陆正昀把之前托人带的两箱口罩搬回了山上，准备一箱留在家里，一箱带去秀城。
早在年初的时候，他就注意到新闻里提到江城发现的“不明原因病毒性肺炎”。过了些日子再看到，病毒已经有了名字——新型冠状病毒，传染性极强，而且已经出现了死亡案例。疾控中心都启动了一级应急响应。
而到了最近几日，病毒已经不止在江城肆虐了，经济繁华、人口众多的秀城也出现了确诊病例。确诊病例的住址都被爆了出来，离宋年居住的地方还挺近，听说楼都被封了，密接者也被拉到酒店隔离。
老宋听说是传染性的肺炎，吓得不轻，当下怀疑自己的病和这个有关。宋年强调了下传染性这个概念，说他要真得的这个，自己和梁琬现在不可能好好的，而医院也不会放他出来。老宋不大相信。
宋年没办法，网上联系了主治医生，医生的话总比她一个外行要权威。 她把医生的回复给老宋亲自过目了才打消他的顾虑。
晚上和陆正昀聊的时候，他说过两天去秀城，宋年让他先不要来。
“医生说让我爸先回老家去，听意思这次肺炎的情况挺严重，而且秀城人流大，照这个传染速度，感染的风险太高了，他又刚做过手术，底子比较弱，老家反而更安全些。”
陆正昀当即表示赞同：“要走就赶在春运前走，要不到了春运，路上人多，也更危险。”
老宋自己也巴不得走，宋年着手安排。
梁琬想着女儿：“琪琪说跟我们走，你帮琪琪也买张票。”
宋年去查票，居然很紧张，最近一趟，有三个位置的高铁也要两天后，还都是一等座。非常时期，有座就行，宋年果断下单，顺便给自己买了张回云州的票。
秀城确诊的病例一天比一天多。宋年减少了出门，宋安琪也从大学城赶了过来。做饭的阿姨也给结了账走了。从药店里买的口罩数量有限，要省着用，至少要保证在火车上能提供足够的安全保障。
与秀城紧张的形势相比，云州的新闻尚且平静。大家依旧按部就班地生活，传染性的肺炎离人们还有些距离，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陆正昀约了家儿童主题餐厅，他和程冉准时出席。没过多久，就看到了带着居居来赴约的顾正阳。
陆正昀状作无意看了程冉一眼，没有发现异常。
“大伯！”
居居飞快地跑了过来，陆正昀接住，把她抱了起来。
“最近乖不乖？”
“乖！”
“听说你放寒假了？”
“嗯嗯。大伯你要是再不来看我，妈妈就要带我去玩儿了。”
“打算去哪儿啊？”
“去......” 居居摸了摸脑袋，没想起来，于是转过头来问后头跟着的顾正阳：“爸爸，我们要去哪儿？”
“去新加坡。” 顾正阳说。
陆正昀和他打了个照面，也不清楚他还记不记得自己，介绍道。
“你好，我是陆正昀，居居的大伯。”
顾正阳点了点头：“你好。” 视线瞟到旁边的程冉。
居居也看到了：“咦，那天的阿姨。”
程冉朝她点头。
“大伯，你换女朋友啦？”
“没有。她是朋友。”
小朋友看看他，又看看程冉，似乎并不怎么信服。
不等陆正昀解释，旁边人开口了：“我叫程冉，听说你们今天有约，我特意来还伞的，顺便亲自道个谢。”
说完这句，之很长的时间程冉再也没有主动开口，只安静地吃着饭。餐桌上居居一直叭叭抓着陆正昀问各种问题，陆正昀都认真答了。顾正阳则负责给居居夹菜喂饭。
程冉吃饱后起身说要去洗手间，离开了一会儿。等她回来，居居和陆正昀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顾正阳见她疑惑，指了指不远处的儿童乐园，居居在里头玩得不亦乐乎，旁边陆正昀陪着。
也是，儿童餐厅当然有专门的儿童游乐场。
程冉重新坐下。
她知道这是陆正昀给她创造的机会。
顾正阳的视线始终看着同一个方向。
程冉心里头酝酿了很久，说：“你女儿很可爱。”
顾正阳的回答疏离又客套：“谢谢。”
程冉心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看到对面人手上的动作。
“你......紧张？”
以前顾正阳紧张或担心的时候就喜欢霍霍纸巾。
顾正阳顿了顿。
“担心的话，可以过去看看？”
顾正阳摇头：“她不喜欢。”
程冉见他无奈的表情，笑：“放心，陆正昀这个人还是靠谱的。”
“嗯。”
程冉想到了自己儿子。沐阳长得和他爸很像，眉眼像，性格也像，温柔又倔强。如果，如果他们能够有机会坐在一起——；念头刚起，程冉就晃了晃头，把它甩出去。
对面的顾正阳也在看她。
程冉：“抱歉，想到我儿子了。”
“你有孩子？”
“嗯。”
“他多大？”
“七岁。” 如果现在还活着的话。
“那比居居大三岁。”
“嗯，他很文静，喜欢读书。”
程冉说着程沐阳的事情，顾正阳一边听着，偶尔也说些居居的趣事，两个人的话匣子慢慢打开。
陆正昀领着居居回来的时候，见两人相谈不错，问了句：“聊什么呢？”
顾正阳答：“聊小孩子，才知道程小姐有个7岁的儿子。”
陆正昀一听，没有问下去。
居居玩累了，但依旧兴奋，央求她爸下次还来这里。
“行。”
居居：“还要带欣欣来。”
欣欣是她的小闺蜜。
“好。” 对女儿的要求，顾正阳总是尽量满足，想到什么，他跟对面的人说：“程小姐要是有空，也可以带着儿子一起来。”
程冉扯了扯嘴角，礼貌回复：“如果有机会的话。”
离开餐厅的时候，大家才知道，程冉结过账了，本人解释：“算是答谢那天送我的伞。”
顾正阳再次为不记得这事表达了歉意。
程冉微微笑着。
停车场，居居和顾正阳坐进车里，挥手和他们告别。
程冉也挥了挥手，她看向顾正阳，八年来第一次这么长时间地看着他。然后说了声：“顾先生，再见。”
“再见。”
“马上新年了，提前祝你家庭幸福，和和美美，万事顺意。”
从她的眼里，顾正阳分明读出了真诚，可为什么总觉得奇怪，还有些什么是他还分辨不出来的。
“你也是，新年快乐。” 他说。
程冉朝他笑着挥手。
车子慢慢离开，透过后视镜，他看到还在挥手的人，直到一个转弯，什么也看不见了。
陆正昀站在程冉身后，没有打扰，也没有催促。他抬头看着天上残缺的月，无比想念远在秀城的宋年。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冉转过身来，说了句：“走吧。”
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仍在心中，虽然已没有他。
程冉和顾正阳就像是同一平面里，两条并不平行的线，短暂地相遇，相逢，交汇过，然后渐行渐远。
至少，她的最后一句话是祝福的了，程冉想。
二十四号，云州的新闻里出现了首位确诊病例，是位从江城返乡的务工人员。因为出现了发热症状到门诊就医。当日就被转至定点医疗机构隔离。后来经过省疾控中心实验室检测，该病例采集的标本呈阳性；国际疾控中心复核也是阳性。至此，云州抗疫防疫战役正式打响。
首位患者的生命体征已经趋于平稳，体温也恢复正常，但仍处在观察期。而疾控中心也结合其近几天的行动轨迹，积极追踪该病例的密切接触者。一时间，云州的空气都跟着紧张了起来。
好巧不巧，这位患者的行动轨迹里就有前两天陆正昀预定的儿童餐厅。
陆正昀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戴上了口罩。他跟卉姨说明了情况，打算这两天先待在房间自我隔离，没事不出来。让她和阿公阿婆出门都记得做好防护。
“我在网上买了几箱有机的食材送到山上，你记得收一下，咱们尽量多囤些东西，减少下山的必要性。”
“有这么严重?”
“江城都封城了。咱们小心些总不为过。”
卉姨点了点头。
程冉这两天也是待在自己房间里不会出来。确切地说，她从餐厅回来那天开始，就没出来过。
陆正昀：“您就跟这两日一样，做好饭给她盛点送到门口就行。”
卉姨：“总感觉她最近有心事，不是很开心。”
“都这么大的人了，有分寸。”
“我是怕不好给年年交代。”
陆正昀：“过两天等年年回来了，她就好了，你信不信？”
卉姨只能说，半信。
陆正昀回到房间，晚上被窝都没暖热呢，就接到了疾控中心的流调电话，通知他是密接者，让他汇报地址，八小时内会有工作人员来接他去隔离中心隔离14天。陆正昀第一时间给宋年发了微信，说明了情况，告诉她会让何烁去高铁站接她，让她在山上等他。
凌晨六点，陆正昀坐上了车，和他到了同一地方的，还有程冉，顾正阳，以及不到五岁的趴在爸爸肩头迷糊着的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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