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来了！四个多月前，白光散去，他们六人茫然地站在那个陌生的街角，第一次看到这个“普通”的京市。
那里，或许就是这个“第十一层世界”对他们而言的“最初之地”！
“跟我来！”辛容毫不犹豫，率先朝着记忆中的方向冲去。
众人紧随其后，在死寂的、被按暂停键的城市里狂奔。灰色的雾气缠绕着他们的脚踝，仿佛冰冷的叹息。
没跑出多远，身后那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再次清晰起来。
陆遥跟上来了。他依旧保持着那种令人绝望的从容，仿佛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立刻出手阻拦，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那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烙在每个人的背上。
几次，当众人因为慌不择路差点撞上僵立的“人体路障”时，总会有一些极其“巧合”的事情发生——比如旁边一个僵立的报亭架子突然松动倒下，恰好挡住了另一条岔路，迫使他们只能选择正确的方向；或者头顶一块松动的广告牌发出吱呀的声响，吸引了他们的注意，让他们及时避开前方的障碍……
这些“巧合”太过频繁，太过精准。
方奕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压低声音对辛容说：“他在引导我们。”
辛容心中那个猜想越来越清晰。陆遥，他不仅仅是在追击，他似乎……在利用系统的规则，用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确保他们能抵达那个“最初之地”！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个“最初之地”对他，对系统，又意味着什么？
没有时间深思了。他们拼尽全力，穿过一条条被灰色冻结的街道，拐过熟悉的弯道——
那个街角，终于出现在了前方！
依旧是四个月前他们初临时的模样，只是被灰色雾气笼罩，路口的红绿灯定格在黄色，几辆汽车静止在斑马线前。
然而，在街角的中央，那片空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与周围停滞的环境格格不入。
那是一个极其微弱、不断闪烁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光点。
淡蓝色的，仿佛由无数细微的数据流构成的光点。
它悬浮在离地半米的高度，缓缓旋转，散发出一种与这个世界灰色基调截然不同的、微弱却顽强的“存在感”。
那是什么？
辛龄留下的“钥匙”？还是系统设下的另一个陷阱？
众人停在街角，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个光点。
身后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陆遥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雾气中，静静地看着那个光点，又看了看辛容等人。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冰冷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沉淀。
他抬起手，掌心中，那幽暗的能量漩涡再次开始凝聚，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灰色的雾气疯狂地向他掌心汇聚，整个街区的空间都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的碎裂声。
“重置程序，最终阶段。”陆遥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回荡在死寂的街角。
“检测到高浓度异常数据聚合体……执行……深度清除协议。”
他手中的能量漩涡，对准了那个蓝色的光点，以及站在光点前方的辛容等人。
这一次，那毁灭的能量中，不再有丝毫的“凝滞”或“偏差”。冰冷、纯粹、精准，带着彻底湮灭一切的意志。
辛容感到指尖的牵机线在疯狂示警，发出濒临断裂的哀鸣。
方奕挡在他身前，匕首横握，眼神决绝，准备迎接最后的冲击。
舒游、江知返、青葵、陈晨，所有人都聚拢在一起，面对着那足以毁灭一切的恐怖能量，脸上写满了恐惧，却没有一个人后退。
就在陆遥掌心的毁灭能量即将喷薄而出的千钧一发之际——
他的动作，忽然再次停顿了。
不是凝滞，而是一种……极其突兀的、仿佛被某种外部力量强行干预的停顿。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了街道的另一个方向。
在那里，灰色的雾气一阵翻涌，一个更加深邃、更加庞大、仿佛由无数二进制代码和规则锁链构成的、冰冷的“意志”，如同降临的神只，无声地凝视着这里。
那是……系统本体的注视？！
陆遥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勾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解脱，或者说，是某种计划得逞的确认。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陆遥猛地转回身！
他不是将能量轰向辛容他们，也不是轰向那个蓝色光点。
而是将掌心那凝聚了足以“重置”一个世界的、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幽暗能量漩涡，狠狠地、义无反顾地，拍向了自己脚下的地面！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以一种快到极致、近乎燃烧自身数据本源的速度，向辛容他们和那个蓝色光点的方向，挥出了一道微弱却坚韧无比的、银色的屏障！
“走——！！！”
这是他第一次，用如此清晰、如此急促、甚至带着一丝嘶哑和某种难以言喻情绪的声音，对他们发出指令！
下一秒——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爆炸，以陆遥为中心，悍然爆发！
那不是物理层面的爆炸，而是规则、数据、能量层面的彻底崩解！幽暗的光芒瞬间吞噬了陆遥的身影，紧接着如同海啸般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然而，那毁灭性的冲击波，在接触到那道银色屏障时，仿佛遇到了无形的堤坝，绝大部分能量都被强行扭转了方向，狠狠地撞向了系统意志降临的那个方位！
“嗡——！！！”
整个灰色世界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濒临解体的剧烈震颤！天空仿佛碎裂的玻璃，大地如同起伏的波涛！
辛容等人被巨大的气浪和刺目的光芒掀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辛容的眼中，只看到那道银色的屏障在毁灭性能量的冲击下寸寸碎裂，也看到陆遥那在幽暗光芒中彻底消散、却仿佛带着一丝释然笑意的、最后的轮廓。
以及，那个蓝色的光点，在屏障的保护下，骤然光芒大盛，化作一道流光，将他们所有人，彻底吞没……
陆遥，用他最终的、彻底的“死亡”和“背叛”，为他们争取到了这最后的、渺茫的……生机。
毁灭的轰鸣如同创世的神只在耳边擂响了末日的战鼓。
辛容感觉自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抛起，五脏六腑仿佛都错了位，视野被刺目的幽暗光芒和碎裂的银色屏障碎片完全占据。时间感彻底消失，只有无尽的失重感和震耳欲聋的崩解声。
陆遥……
那个名字，连同他最后转身时，掌心拍向地面引爆自身的决绝身影，以及那声嘶哑的、仿佛用尽所有力气喊出的“走——！！！”，像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印在辛容的意识深处。
在意识被彻底吞噬前的最后一瞬，辛容清晰地看到了——在陆遥身影被幽暗能量完全吞没、数据流如同风中沙堡般溃散的刹那，他的头似乎极其艰难地、朝着自己的方向，微微偏转了一个极小的角度。
那双总是带着冰冷、审视，或是复杂难辨情绪的眼睛，在彻底湮灭的前一刻，穿透了爆炸的光焰和空间的扭曲，精准地落在了辛容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漠然，没有了系统的冰冷，甚至没有了之前的惋惜。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释然、遗憾、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以及某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仿佛一个背负了太久太重秘密的人，终于走到了终点，卸下了一切，只是最后……再看一眼那个他始终无法真正割舍、却又不得不推向对立面的人。
然后，光芒彻底吞噬了他。
那双眼睛，连同里面所有未竟的话语和深沉如海的情绪，如同被橡皮擦去的素描，瞬间消散在规则的乱流之中，再无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个刹那，又仿佛是永恒。
辛容的意识从一片混沌和剧痛中缓缓浮起。
耳边依旧残留着那惊天动地爆炸的嗡鸣，鼻腔里仿佛还萦绕着数据崩解产生的、类似电路烧焦的奇异气味。他猛地睁开眼，剧烈的眩晕感让他几乎呕吐。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冰冷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地面上？周围不再是京市那被灰色雾气笼罩的街道，而是一个奇异的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仿佛置身于一片浩瀚的、由无数流动的淡蓝色数据流和几何光带构成的虚空。他们六人，连同那个已经稳定下来、不再闪烁的蓝色光点，就漂浮或者说“站立”在这片虚空的中心平台之上。
“咳咳……”旁边传来方奕压抑着痛苦的咳嗽声。他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依旧死死攥着那把已经失去超凡力量的匕首，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撞击造成的擦伤，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未散的暴戾，第一时间就看向辛容，确认他的安危。
舒游扶着额头，脸色苍白如纸，显然刚才的空间转换和精神冲击对他影响极大。江知返瘫坐在一旁，大口喘着气，眼神发直，似乎还没从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景象中回过神来。青葵蜷缩着，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哭泣。陈晨是唯一一个还算站得笔直的，但他紧抿的嘴唇和剧烈起伏的胸膛，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所有人都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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