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陌辰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中翻涌的情绪渐渐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为清晰、更为坚定的决心。
父亲的话，像一盏灯，拨开了他心头的迷雾。
“我明白了，爸。谢谢您。”
水穆霖站起身，笑道：“行了，别在这儿吹冷风了。你妈刚才还念叨，说听晚那孩子演出完肯定累，让咱们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虽然她身边肯定不缺人照顾，但这份心意得在。”
他顿了顿，又添了一句，语气轻松却意有所指，“想靠近一个人，有时候，从照顾好她身边的人和事开始，也不错。”
水陌辰跟着站起来，点了点头。
他看着父亲走向灯光更亮处的背影，又回头望了望依旧热闹隐约传来的后台方向，心中那份纠结彷徨，渐渐被一种平静而笃定的力量取代。
前路或许漫长，或许艰难。
但至少此刻，他知道了自己的方向，也得到了最重要的理解与支持。
剩下的，便是如父亲所说，精进自己，耐心等待，以恰当的方式，走向那个在他心中独一无二的身影。
无论她最终飞向多高的天空，他都希望，自己能成为一处让她偶尔回望时，感到温暖的风景。
国家大剧院后台的喧闹，在深夜十一点后终于渐渐平息。
媒体采访、同行祝贺、工作人员收尾的嘈杂声浪退去，偌大的后台区域显得空旷而安静，只剩下零星几个房间还亮着灯。
顾听晚独自留在她们的专用化妆间里。
阮知意已经被阮玉玲和医护人员小心护送回医院休息，离开前还拉着顾听晚的手，眼睛亮闪闪地说了好几遍“谢谢”。
其他人都被顾听晚以“需要安静整理”为由婉拒了陪伴。
此刻，她终于能卸下舞台上的完美光环，任由一丝疲惫爬上眉梢。
她对着镜子，慢慢拆卸头上的发饰和固定发网。镜中的自己，妆容依旧精致，但眼底有淡淡的青色。
右手手腕在拆一个复杂的头饰时，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长时间控制水袖的爆发力，确实让旧伤有些不适。
就在这时，化妆间的门被轻轻叩响。
“请进。”顾听晚以为是工作人员，头也没回。
门被推开，来人脚步很轻。顾听晚从镜中看到来人身影时，手上动作微微一顿。
是水陌辰。
他换下了看演出时的正装，穿回了常穿的浅色棉麻衬衫和长裤，手里拿着一个扁平的画夹，神情平静自然，眼神清亮，与几个小时前在走廊上那个落寞沉默的青年判若两人。
“还没回去休息？”顾听晚转过身，语气如常，带着淡淡的关切，“老师呢？”
“父亲先回酒店了，说还有些画友要见。”
水陌辰走进来，顺手带上门，但没有关严，留了一道缝隙。这个细节让顾听晚眼神微动——他在避嫌，却也显得坦荡。
“我……想起有东西忘了给你。”
他在顾听晚对面不远处的沙发椅上坐下，将画夹平放在膝上打开。里面不是画作，而是几张精心装裱在卡纸上的速写。
顾听晚的目光落在那几张速写上，微微一凝。
那是她。
不是舞台上光芒四射的舞者顾听晚，而是排练间隙、休息时分、甚至走神瞬间的顾听晚。
有一张是她靠着把杆喝水，侧脸线条放松，睫毛垂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有一张是她低头调整水袖系带，眉头微蹙，神情专注；还有一张，是她某次排练后累极了，坐在角落的地板上，抱着膝盖，将下巴搁在膝头，眼神放空望向窗外，阳光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晕。
笔触精准而传神，炭笔的线条轻重有致，寥寥数笔就抓住了人物最核心的神韵。
没有舞台的华美，却有一种更真实、更触动人心的柔和与……亲近感。
“这是……”
顾听晚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没想到水陌辰会画这些，更没想到他会把这些拿给她看。
“前段时间来探班排练时随手画的。”
水陌辰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将画夹轻轻推近一些，“觉得……也许你会想看看。不是舞台定格的辉煌，而是通往辉煌的那些瞬间。”
他抬起眼，目光清澈地看向顾听晚，“你跳舞的时候，整个人在发光，很美。但你休息的时候，那种安静和偶尔的疲惫，也很真实。我觉得……都值得记录。”
顾听晚拿起一张速写，指尖轻轻拂过纸面。炭粉的质感透过纸张传来。
她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问：“为什么给我看这些？”
“因为想让你知道，我看到的，不仅仅是‘顾听晚’这个名字代表的光环和成就。”
水陌辰的语气依旧平和，但话语里的含义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我也看到你的努力，你的疲惫，你的专注，甚至……”他顿了顿，“你手腕旧伤发作时，下意识轻轻活动手指的小动作。”
顾听晚下意识地将右手往后缩了缩。
“我没有别的意思。”
水陌辰立刻道，眼神真诚，“只是想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试着调一种特殊的矿物颜料，混合一些中药材，或许能帮你更好地遮盖那些旧伤疤痕，而且对皮肤更温和。我知道你上台可能需要。”
他补充道，“我研究古画修复，对传统颜料和植物萃取有些心得。”
他没有说“我心疼”，也没有越界的安慰，只是提供了一个非常具体、且与他专业相关的帮助。
这个角度让顾听晚一时无法拒绝，也感不到被冒犯。
化妆间里安静下来，只有中央空调细微的运转声。灯光下，两人的影子被拉长，在地毯上轻轻交叠。
“水陌辰，”顾听晚放下速写，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你其实不必……”
“我知道。”
水陌辰打断她，这次他的打断很温和，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在做多余的事，或者认为我应该保持距离。我都明白。”
他微微吸了口气，像是在斟酌词句，眼神却不再躲闪，“之前……是我自己想太多，进退失据，反而让你为难了。我父亲今天点醒了我。喜欢一个人，想对她好，这本身没有错。错的是方式，是时机，是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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