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那是谁啊?这城头大王旗又要变了吗?”
“你还站着干嘛,想死啊。想死滚远点,别连累我。”
梁国帝都,
洛阳南城。
二十二坊外,街道之上,人潮涌动,几十万梁民等待赵国皇帝入城。
败了。
梁军败得太快了。
赵元始九年,洛阳几家将门,似乎还沉浸在上元节的喜庆中,
可负责镇守虎牢关的龚家力量,果断选择献关投降。
虎牢关失守的消息一经传开,
各地梁国守将,那就像竞速一样,似乎谁投的慢谁就逆贼。
赵军几万先锋,还在小心翼翼的接收虎牢关,防止卢俊臣使诈,
结果一过城关,李勇、李卒等将都懵了。
哪支赵军下手这么黑?打到洛阳去了,他们主力军都不知道!
河洛地区,梁军投降的速度比赵人的八百里加急还快。
等赵骑快马,一路畅通无阻,赶到洛阳时,才发现前方已经没有敌人了。
大势所趋,
非人力可及。
这个时候,什么计谋策略、胸有百万的兵家神谋都是假的。
各城守将但凡敢说一个抵抗,底下兵卒也会杀了他,去换取功劳。
“嗡-嗡-嗡!!”
天下膏腴之地的洛阳城外,
随着苍劲的号角响起,
一支蜿蜒无尽,旗帜连绵,铁甲雄兵出现在了地平线尽头。
从前,洛阳上百万庶民,只是听说北赵兵马,都是荒原野人,茹毛饮血,杀人吃骨,战力凶悍。
如今,当阔别洛阳十几年的赵王势力,再次抵达时,
人们才惊叹这支兵马的雄壮。
那些马匹,比梁国最好的河曲马还要高大。那些骑兵,比梁国最精锐的左右神军,肃杀之威强了几个档次。
果然,能从一个小边镇,打下数万里疆土的势力,绝对是有原因的。
马蹄响动,铁甲连绵。朱红旗帜如林,随风飘扬中,
处于赵军朱红金边大纛下的皇帝李信,缓缓跨马走过洛阳明德门。
此刻,李信在两侧数万百姓夹道欢迎时,
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明德门的城垛。
黄九的身影,似乎还在那里耸立。
可大齐的政权,却早已烟消云散。
回首往昔,物是人非。
赵军回来了,但回来的不是父皇周云,而是太子李信。
面对的也不是圣武皇帝项济,而是梁国皇帝萧汉跟卢俊臣。
一切已经改变,
但一切又好像没有改变。
思绪纷飞间,不知不觉,
洛阳皇宫正门,白虎门就到了。
赵国数路兵马,旗帜如林,就似河流一般,四面八方淹没而来,
湛金十字枪,叮铃作响,
李信跨马抬头,望着白虎门的牌匾时,忍不住放声大笑。
因为,白虎门上的那支箭竟然还在。
“竹竿,叫人去取下咱们射在白虎门的箭。”一路走过熟悉又陌生的洛阳,
李信于白虎门前,气魄盖天,挥金鞭而指白虎,命令兵卒取箭。
圣武二年,洛阳之乱。
黑夜中,踏破洛阳外城的少年李信说过,总有一天,他要回来取。
如今,武川赵人做到了。
尽管过程的曲折超过了皇帝李信的想象,但似乎,气运站在了赵人的一方。
可听着取箭的命令,身材精瘦,背覆大弓的李卒,
策马向前几步,甲胄‘砰砰’作响,拱手行礼道,
“启禀陛下,当年陛下箭射白虎门,至今已成赵军一大美谈。臣有幸得见,死而无憾。”
这……这箭是你射的啊!
睁眼说瞎话?
“哼哼……”闻言,跨坐西域宝马,身覆雕龙金甲的李信不禁气笑了,
可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否认,只是对李卒挥手道,“去吧,去完成武川儿郎的承诺。”
旗帜潇潇,马蹄‘哒哒’,
皇帝亲卫队伍已经提前入城。
策马走在洛阳皇宫里,李信感觉很奇怪。
曾经,无比向往的河洛帝都,此刻看上去,不过如此。
宫墙脱落,宫阙残破,
屋檐瓦顶之规模,皆不及幽州。
“启禀陛下,洛阳所有城防,都已被赵军接手。梁帝萧汉被卢俊臣削成了人彘。方才已经死去。”
人彘?!
听到这话,李信仰头叹息了一声,
手脚砍断,眼鼻皆削,堂堂一代中原皇帝,这也太惨了。
“卢俊臣呢?逃了吗。”李信用脚想都知道,肯定是卢俊臣干的。
“没有,他穿着龙袍在乾政殿等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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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皇城。
朝阳洒向飞檐斗拱的青面兽时,
在一片宫阙群里,
乾政大殿,台基高大,占地辽阔,如同鹤立鸡群般处于皇城中央。
赵元始六年,正月十七日,巳时。
数千兵马开路,铁蹄响动间。
赵帝李信身覆雕龙玄甲,五爪金龙的披风,盖住了西域马的背部。
在童虎、秦寄、薛仁贵、严庄……等一大堆赵军猛将的簇拥下,大赵皇帝马蹄跨过了乾政殿南门。
千步御道上,
跪满了梁国的文武百官、帝营帝军,在他们三呼万岁的声音中,
头大如铜锣的李信不禁长吁一口,自嘲的笑了笑,
“朕从前以为洛阳很大,但现在看,似乎没有记忆中的巍峨恢宏了。”
“那是因为咱们那个时候还很弱小。”李信身后,保爷毫无顾忌的吹牛打屁道,
“再说,保爷觉得这里还真没以前好了。哎……朝堂落寞,国家衰败,红墙金瓦无颜色。”
国家衰败,万事悲凉?
策马而上之际,李信望着两侧颤颤巍巍跪地的亡国之臣,对着身后武将,大声告诫道,
“诸位,朕希望赵将永远记得,尔等是赵民的子弟兵。是田垄间佝偻的农人,养育了赵军!”
“朕还是那句话,我们是人,不是畜生。”
几番乾政殿长台阶训话后,
斗拱长廊之下,大殿高耸的几十扇镂空雕兽门被全部打开了。
就像一个月前,卢俊臣拿下萧汉一样,
此刻,他看见的是乾政殿外,数千精锐包围了此地。
“哈哈哈……胡儿李信,见到中原皇帝,为何不拜?”
龙台上,
身覆龙袍,鹰视狼顾的卢俊臣手持天子剑,放声狂笑。
在他前方,有一雄武之士,杀出了一片尸山血地。
显然,方才不是没有梁人来抓卢俊臣当进阶功劳,
而是这个手持长枪的武将,挡住了最后的叛乱。
铁靴踏金殿,威风凛凛的赵帝李信并没有理会卢俊臣,
他反而对这个忠勇的孤将很有兴趣,
“殿前何人,报上名号!”
“太原郡,卢二郎。”
大殿前方,回应李信的是一道声如洪钟的怒喝。
从此人能杀上百甲兵,李信可以基本断定,至少是个宗师武者。
可就在卢二郎怒目赵军,缓缓抬起嗡鸣不止的长枪,做好死战的准备时,
大赵皇帝李信的一句话,让他眼眶瞬间湿润了。
“卢二郎?鸡鸣驿卢余贵是你什么人?他们家也有个二郎,听说在中原当大官。”
“那……那是家父。”卢二郎知道,没什么事瞒得住赵国皇帝,索性认了。
武人见英雄,宛如书生见美人。
李信此刻很兴奋,他缓缓踱步,龙目盯着浑身是血的卢二郎道,“说来也巧。朕三年前下榻过鸡鸣驿。”
“你父亲身体差了。换你大哥在管驿站。你给的三百贯让他们生活的很好。”
“不过,朕很好奇。以你的能力,给他们几千贯也行,为什么只给三百?”
“愚而乍富,天降横财,取死之道!”卢二郎的回答很干脆。
武德殿里,雕龙大柱间。
赵帝李信对卢二郎极为满意,当场抛出条件道,“好,好。忠义智勇,真可谓男儿也,”
“卢二郎,你替卢俊臣守到一兵一卒,此刻投降,绝不算辱没气节。”
“朕身边不乏忠义之士,可见你依旧喜欢的很,不妨来朕麾下,朕必以国士待之。”
金銮殿里,
数千赵国虎狼之军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卢二郎一个敌国宗师,却得到了皇帝李信如此屈尊招降,这得是多大的造化?
可让数千兵卒,更肃然起敬的事情发生了。
乾政殿,龙台前,
卢二郎长枪一引,胸膛咆哮怒吼,“忠孝不得两全,二郎父恩已还。今日,当为主公尽忠。”
说完这句,卢二郎在数千兵卒不忍的目光中,
挥舞长枪,踏步而起,一人一枪,凌空杀来。
赵帝李信身边,防卫何等森严?
但见十名精兵,拉出破甲连弩,对准卢二郎,瞬间射成了血人。
金砖透着人影,‘铛’的一声,长枪落地,卢二郎抽搐几下,再没了声息。
“启禀陛下,梁国大将太原郡卢二郎已战死。梁国再无抵抗。”
李信前方,躬身行礼的兵卒,给了卢二郎最大体面。
听着这些话,赵帝哀叹之余,
忽然转头,对龙台上的卢俊臣没那么鄙夷了,
至少他有一个生死相随之将。就凭这一点,卢俊臣也胜过世间无数权贵肉食者。
“哈哈哈……李信小儿,你有什么?你不过就是仗着项济、周云给你留下的大好局面。”
“没有他们,你不比我强。若是没有这身份,也许今天阶下囚就是你!”
龙椅前方,持剑的卢俊臣居高临下,极度鄙夷李信道,
“时运不济,非人力可为。”
“卢某自视才华远胜刘仁基、陆长生。可大争之世,身后无援,左右无将,屡屡被欺压,徒之奈何啊!!”
乾政殿里,
卢俊臣的嘶吼,引得赵军骂声一片。
大赵皇帝李信,战中原、灭北狄,攻突厥、高昌,乃是天下公认的雄主。
如此英雄,岂容一个败军之将侮辱?
踩在御窑金砖上,李信目光冷厉,抬头鄙夷道,“卢俊臣你错了!”
“朕之所为,无愧于天地。赵人之信仰,保家卫国,天下为公。方有今日之国力。”
“哈哈哈……哈哈哈!!”龙台上,卢俊臣彻底疯狂。
他放肆地指着李信讥笑,就像在看傻子一样。
保家卫国,天下为公?!
周云才用的明白,李信懂什么?
可尽管有一万个抨击点,卢俊臣却并不没有反驳,
因为他知道,人世间并没有感同身受,
他说出口的再对,在别人眼里也只不过是他在为失败找借口而已,
徒增贬低,何须再言。
‘锵’的一声,梁国龙椅前,卢俊臣拔出天子剑,架在脖颈上,冷视数千赵兵,视死如归道,
“哈哈哈。李信……梁国的今天就是你赵国的明天。”
“你的子孙也会被人逼死,到那一天,他们未必有卢某的胆色!”
胜利了。
赵人彻底胜利了。
自元始八年秋末出兵,
短短几个月,赵军连下河洛、河南、两淮、山东、蜀中。
真可谓势如破竹,进兵神速。
梁国已灭,楚国现今也只剩下旧吴之地苟延残喘了。
但不知为何,李信身后,
保国大将军看着从容赴死的卢俊臣,总感觉现在赵军小视了天下英雄。
乾政殿里,
正当李卒、李勇等人,唆使皇帝李信,去那洛阳皇宫龙椅上坐坐时,
面对已经清理干净的乾政殿,
大赵皇帝李信没有任何兴趣,他龙目闪过狠厉,对着身后的十几个大将道,
“区区灭国龙椅,朕不屑于坐!保爷,你跟李勇、李卒去告诉所有的赵军。”
“朕要继续南下,一举灭了楚国。这些年,朝堂上的事朕忍够了。灭了楚国后,朕便能大刀阔斧,清除旧疾。”
“等等,不妥吧。”这个时候,敢如此说话的,只有朱雀将军李保,
他走到踌躇满志的皇帝李信身前,面露难色,躬身行礼道,“咱们答应大娘子只灭梁,不灭楚。”
“长江天险可不比黄河,何况先皇就已经占据开封,两者难度不同。”
“哈哈,有朕在,灭之何难?”铁靴踏金殿,李信目光灼灼,口含天宪道,
“母亲说只能打一年,朕现在不过打了四个月。还有八个月,朕得打满。”
“说不定用不了八个月,朕就班师回朝了。去吧,保爷。这是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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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始九年,六月末。
自赵军继续南下后,楚国江山陷入了风雨飘摇。
可不同于政权几乎瓦解的大梁。
楚人的建安军体系依旧在运转。
长沙郡的小皇帝项允,在崔中书的运筹帷幄下,军事上采取了府兵制跟宗族制,极大的放松了楚军民间的力量。
同时,皇帝项允数次躬身草庐,邀请早已隐居的骁卫大将军王武出山。
至三月初,楚军在接连战败,收缩兵力后。
基本形成了以长江防线为盾,以余建山、王武、杨猛为名将的防御体系。
有崔中书居后策应,保障后勤稳定下,楚军开始渐渐形成战力。
自三月到六月,整整九十多天的时间里,赵军竟然停滞不前,百万大军,收效甚微。
重山地,合州郡。
阴雨连绵,道路泥泞。
巴河流域,水陆两军齐下的赵国兵马,遮蔽了江面,覆盖了青山。
庞大的军队,就似迁徙的蚂蚁群。
一眼望去,连绵不绝,无穷无尽。
可满是泥巴的路面,加上持续阴雨,给予了铁血赵军极大的困难。
不过,这种战争场面,大赵皇帝李信见多了。
朱红金边的大纛下,
李信与一众大将策马遥望江面,此处乃是水路要道。
嘉陵江、渠江、涪江三江交汇处。
可谓此战的关键地域。
但面对困境,
赵帝李信的眼里,露出了的只有兴奋,没有任何迟疑,
“杨将军,考验赵人的时候来了,越是下雨,越是双方都难,咱们就越有机会。”
“命令后方辅兵、仆从军,一定要保障粮道,赵军已经突破到中路,只要拿下前方余建山,咱们就能顺势灭楚了。”
黑云盖天,江面水浪涛涛,
目之所及,三河汇聚,暮霭沉沉楚天阔。
身后是赵国皇帝的几十万大军,杨延追随李信这段时间,
不得不说,皇帝李信在战争指挥领域,绝对算得上天才。
即使楚国这么难打,现在也被赵军找到了突破口。
“前方,余建山守的险地叫什么?朕一时忘了。”烟雨连绵中,金甲皇帝目光如炬,突然开口询问杨延。
见皇帝问话,玄武将军立刻躬身行礼道,
“启禀陛下,前方合州郡钓鱼城。”
“哈哈哈,好。赵军儿郎们,执兵戈,挥战戟,随朕攻陷钓鱼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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