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
鲁国郡。
此郡乃中原膏腴腹地,
自圣武二年,赵王周云击败黄天宋国后,在鲁国郡清查田地,颁布摊丁入亩后,
尽管先后经历战乱,但鲁国郡等地,依旧日渐富足。
赵正始二年,历经八公山之败的博州主力军,退至鲁国郡驻扎。
恰逢此时,新皇帝登基,上来的是一个毫无战功,仅仅依靠父兄蒙荫的二皇子李安。
这让本就不服西路赵军,打下河北中原的虎狼将军们生起了轻视傲慢。
在鲁国郡,赵军名将程庆成了这里的天。
城外,一处七进大庄园,
几十个地方宗族、商贾巨富围绕着大将程庆,
那是夜夜笙歌,酒池肉林,好不快活。
“将军,这缉拿私盐一事,我等小收三万贯,全在此处了。”
“嗯?!三万贯。”程庆虽蟒但却不傻,
私盐利益何等庞大,怎么可能只有区区三万贯?
军人做事,没有废话,
方才还称兄道弟的程将军,脸色一变,轻轻挥手道,“来人,拉出去,砍了。”
负责私盐的地方宗族拼命求饶,
一会说十万贯,一会说十五万贯。
可赵军虎狼,又怎么会听一个商贾的呢?
四个军中猛士,毫不犹豫,将此人像提鸡仔一样提了出去。
但就在四人即将出门时,皆忽然停了下来。
七进府邸,豪华的垂门下,
站着一个怒不可遏的大将。
他冷哼一声‘站着别动’,
随即扶剑跨步,去那酒池肉林,找程庆不自在。
此刻,在鲁国郡,能有这番胆量的,除了梁标,还有何人?
“哦,梁兄。哈哈哈……来得正好,你看上哪个美人,大可以跟哥哥开口。”
望着主位上,醉醺醺的程庆,身材高大的梁标,指着他怒骂道,
“程庆,你特么疯了。”
“你现在跑马圈地,缉拿私盐,谋取暴利。你这是取死之道啊!!”
安静。
整个院子里安静得可怕。
程庆、梁标,这可都是北疆来的名将,玄武军顶梁人物。
对于满院的人来说,那是神仙打架,他们可不敢管。
“梁标,本将给你脸了。”
见在众人面前丢了威风,程庆也恼了,大手一挥,命令亲兵把梁标赶出去,
‘程庆,你狗日的你敢赶我?’
‘程庆别傻,快跟我去和将军想办法,兴许还能保你一命。’
‘程庆啊,你在干什么。你要老子看着你死吗……’
十几个亲卫,虽然不愿意,但军令难违。
在豪华的庭院里,歌舞升平声中,
梁标不停怒吼挣扎,被一路拉了出去。
鲁国郡庄园,大门外。
就在梁标怒不可遏,大喊传令兵,准备摇人把这府邸推了时,
一个机灵的程家小账房,偷偷的拉了拉他的衣角。
庭院围墙下,小孩在无人的角落,给了梁标一封书信,
摊开纸条的那一瞬间,
梁标只是看了几眼,便忍不住猛虎垂泪。
‘梁兄,庆之死已不可避免……三个月前,将军便与庆做出了谋划。’
‘皇帝上位,必依赖西军。东军朱雀、玄武,必会被肢解。’
‘前线真正的兵权,已经移给了周伯、李义、李孝恭、侯莫陈崇。’
‘将军会倒下,可他不能死。他死军心就散了,所以只能是庆死。毕竟老子可是青山五姓之一,够给皇帝立威了。你啊,不够格。’
‘为了安抚原玄武军兵卒,最终步一营会到你手里。梁标,一定要对幽州忠心耿耿,好好守住我们的种子。’
‘开封肯定会丢,我们保不住。但时代在变化,将来魏州、博州的精兵,焉知没有机会?’
无力。
行军打仗十几年,一生戎马。梁标就算在河原面对几十万大军,也没有今日这般无力。
鲁国郡,府院下。
身材魁梧的梁标,弯下了他的脊梁。热泪盈眶,双膝跪地,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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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幽州。
皇城北宫。
巍峨的帝营城墙下,赵帝李安的仪仗队伍缓缓前进。
忽然,数百太监、宫娥的视野里,
一位不起眼的小黄门快步而来,将手中赵册递给了皇帝。
龙辇上,李安目光如炬,一目十行后,对着身旁武太监道,
“把程庆的名字划掉。”
皇帝龙册,就似阎王生死簿。
龙辇下方,一位不曾出现过的武太监,打开皇册,一排排将领中,划去了程庆的名字。
而与此同时,似乎有无尽的兵戈之声,在皇城下响起。
河南,鲁国郡。
七进庭院里,布满了赵军兵卒。
所有在场的豪商、宗族,此刻皆被全部拿下。
几个年轻的北疆武人,对背叛信仰的玄武军大将目露厌恶,
他们粗暴的将自嘲狂笑的程庆,挂上枷锁,缉拿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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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帝营,
此军皆为武川嫡系子弟。
他们对皇帝的忠诚度,堪比自家亲族。
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就是皇帝李安的宗族兵。
北疆几百万人口,就是武川赵人的最强基本盘。
辕门前方,披坚执锐的帝营虎贲,目露崇拜,恭迎大赵皇帝。
可就在李安缓缓下龙辇,即将换乘战马之际。
一位奇怪的黄门,脚步急促,呈上了一份赵册。
上万精兵前,李安观看后,目光中带了一丝忧虑,
但犹豫几息,还是开口道,
“将梁大眼的名字划掉。梁大眼一家灭本族。”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云之事,不过是下一个轮回。
此刻,南阳郡,新野城。
朱雀军名将梁大眼据城而守,
他在城头面对杨延、周伯、侯莫陈崇、严庄等人,大声怒吼道,
“武川赵人,背信弃义!我朱雀军数万人,历经苦战,突进数千里,眼看就要灭楚。”
“你们这帮混蛋,东西两线皆败,害了我们大功不算,如今还要杀我们。简直欺人太甚。”
这一刻,城下十几万兵卒虽然怒火滔天。
因为梁大眼勾结楚人,意图率兵投降。
可几个主将,却是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到底谁对谁错。
无论是周伯,还是杨延,他们都看走眼了。
早听先皇说过,李安之智,乃武川翘楚。
如今,这个不露声色的小皇帝,就在大家以为庸碌之人时,
他隐忍半年后,不动则已,一动势如雷霆。
且他的做法,虽然过于阴毒,但在法理上,竟然毫无漏洞。
诚然梁大眼等人说的没错,
皇帝李信的失误,东西程庆等人的战败,影响了他的中路军。
可话说回来,谁又能责怪皇帝呢?
战场生死有命!
李信身先士卒,战死沙场,不失为骁勇。
再说,没有东西两线牵制余建山、杨猛,中路大好局面,难道是朱雀军一个人打的?
委屈没错。但居功自傲,胡作非为,被皇帝李安抓住把柄,这又能说什么?
攻城开始了。
梁大眼的兵马,匆匆集结万人。
且他本就是武川镇出身,麾下又多为北疆人,这对抗皇帝兵马,何来大义?
这场战争,若不是考虑到楚军袭击,根本不需要集结如此多的兵马。
号角嗡鸣中,
幽州武状元严庄率领精锐,冲上了城头。
不多时,战火蔓延,梁字大旗倒下。
一天之后,整个新野城一片狼藉。
朝阳东出,满地的残骸中,只留下几缕青烟袅袅升起,
那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强大的将领,曾经的荣耀与如今的覆灭。
而与此同时,
在皇宫之中,皇帝李安站在城楼前,望着东方渐亮的天空,眼神深邃而冰冷。
对于他来说,任何威胁皇权的存在都必须被铲除,
武尊礼死,蔡雄死,尹募死,程庆死……梁大眼灭族。
所有朱雀玄武的非北疆力量,辽东集团、河北宗族,只要拎不清的,统统消灭。
哪怕是曾经的功臣,时代洪流滚滚来袭时,也不能例外。
幽州皇城,
巍峨的城墙上,
朱旗招展间,皇帝李安遥望大赵熙熙攘攘的人群,目光冷厉道,
“父皇,大哥。你们的刀,不够快,也不够狠。”
“这就是帝王之威,容不得半点挑战,也容不得半点怜悯。”
“这个世上,愚蠢的人是不会感谢你们的,他们甚至会认为是自己的机智。军中处理的七七八八,朕清理朝堂就简单多了!”
可下一刻,赵军的出操声,吸引了皇帝。
李安打开那份皇册,看见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时,仰头叹息道,
“你们也不要怪朕,朕没得选。你们有的选,但选错了。”
“每个人都要为选择付出代价,朕一样,你们也一样。要怨就怨命不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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