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始四年，春。
幽州郡，
黄昏时分，苍穹异象，电闪雷鸣，
天地之间，顷刻一片暗淡。
老天爷似乎没给各处市坊街道，熙熙攘攘的赵人们反应时间，
十几息后，豆大的雨点，伴随着狂风，席卷幽州。
“兰儿，去收衣服啊。你就知道吃，还吃得这么胖。快点。”
“哦……净光师姐，我这不是胖。是那个老尼姑在骗我，她还说什么造化功，练了就跟你一样漂亮。”
【玄真：(o_o)??，你这么能吃，怪我？】
皇觉寺里，
大风‘呼呼’作响。
各处僧尼们手忙脚乱，一个个忙着关窗户、收东西。
周老太后、李太后离开皇觉寺之后，
兰儿跟净光，成了两个不被人待见的女孩，负责照顾被李娘子命令软禁的周家女周明空。
黄昏时分，两个小丫头抬着一桶水，还在山林里斗嘴呢，
忽然，天昏地暗，两人猛然一惊，急急忙忙的顶着雨水，回后山寺庙收东西。
可就在她们光着脚丫子一路狂奔，
转过几个佛堂外墙，看见后山寺庙时，不禁停住了脚步。
太多了。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皆是惊叹于今天的侍卫太多了。
里里外外都是人，估摸着至少上千。
门口验明正身后，
净光跟兰儿，蹑手蹑脚的在披坚执锐的赵国虎贲侧边走过。
某一刻，正当她们两人靠近熟悉的佛堂时，竟然听见了里面有个嚎啕大哭的声音。
“这……这好像是……”净光不比兰儿，她心机颇深，一次就记住了这道声音的主人。
可她发出疑问后，
等待她的是几双居高临下，冰冷刺骨的目光。
“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问的不要问。”
“若不是陛下有令，你们两个现在已经死了，还想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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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佛堂里，烛火照亮了风云飘摇带来的黑暗。
大风袭袭，带着泥土的腥味跟清新，让黄色的布幔随风舞动的佛堂，空气极为流畅。
莲花台上，佛陀法相威严。
两侧菩萨低眉，四方金刚怒目。
焚香缭绕下，蒲团前方，
跪着一个放肆哭泣的瘦弱男子。
他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在亲人面前失声痛哭，
“都走了？朕的亲人都走了。父皇走了，母后走了，大哥也走了。”
“整个大赵，就只有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再也没人替李安遮风挡雨，再也没人会真心的帮助李安了……”
望着窗外，乌云密布，大雨倾盆。
听着瓦顶密集的‘哒哒’声，感受着眼前这个自幼依赖她的人伤心欲绝。
佛前女僧，缓缓停止诵经，目光冰冷的道，
“陛下，你是皇帝。九五之尊，注定了孤家寡人。”
“去吧，不要在贫僧这里作此女儿之态，耽误时辰。”
“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自己面对。”
“朕不面对！朕为什么要面对。”佛堂里，李安听见明空如此说，当即暴跳如雷道，
“寻常人家都可以依赖别人，朕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别人有幸福，朕就从来没有呢？”
“小时候，没人管朕。长大了，离开幽州朕不能选。回来当皇帝，朕还是不能选。”
“人人都说朕狠毒，可朕不狠毒，能有什么办法？朕有得选吗？”
“这个世上，不是东家压西家，就是西家压东家，哪有可以商量的余地！”
再强的人，也有柔弱的一面。
且越厉害的猛兽，它的弱面往往越大。
此刻，皇觉寺佛堂里，站在周明空面前发狂撒泼的人，
不是那个机关算尽，杀人无形的大赵皇帝李安。
而是一个自幼渴望关注，渴望寻常父母疼爱的孩子。
“你为什么要救朕出来？”
“你应该让朕死在那场大火里。朕死了，就不用想这些了。”
“偌大的江山压在朕头上，几千万黎民百姓的生机，满朝魑魅魍魉，到处是勋贵将门。朕稍有不对，就是多少家破人亡啊。”
“人人都觉得，他得到少了。人人都不满，朕有多难，谁能知道……”
泪水打湿了佛堂前的僧衣，
李安就像小时候一样，总是趴在明空的肩头哭泣。
周明空知道，皇帝对她是没有防备的，恶龙只会把软肋暴露在信任的人面前。
而天下各族，只会看见赵帝李安的强大跟自信。
乌云压幽州，电闪雷鸣中，
皇觉寺里，一个龙袍男子跪在蒲团上，为失去至亲而极度悲伤。
某一刻，雨下的更大时，
观音低眉的法相下，女僧开口了，
“行了。别演了，贫僧去朝堂帮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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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觉寺。
后山小庙。
变化来的突然，也来的猛烈。
净光跟兰儿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见院子里的护卫换了一茬又一茬。
直到有一天，绣着黑色周字的旗帜，出现在佛堂院墙外。
她们照顾的女僧明空，终于褪去了佛衣，换上一件朱红玄色冕服。
“师姐，这衣服好好看哦。上面还是金线，肯定很珍贵。”
小丫头净光的话，吸引了明空的目光。
下一刻，整理华服的周明空，对着两个伺候她的女孩道，
“好看？可这既是荣耀，也是枷锁。”
“你们两个，愿意跟我入宫吗？在一起这么久，贫僧也不想适应别人。”
佛堂里，不待两个女孩回答，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两个周家传令兵，领来了一个人。
此人身材雄壮，目光锐利，气血蓬勃。
不是武太监成霜，又是何人？
明面上，成霜带着皇帝的口谕。
实际上，他却跪在明空下方，行大礼道，
“周伯将军远在南方，不能亲自祝贺明空家主入宫。周仲将军太显眼，所以只能托小的前来问安。”
成霜！？
佛堂里，伫立在蒲团前，
周明空望着曾经对大哥忠心耿耿的武太监竟然投效自己，冷哼讥笑道，
“所以说，大哥，你还是太善了。”
“武则天？这种秘密，你竟然让这些人活着。”
黄色布幔装饰的佛屋里，威严的佛堂前方，站着一个即将出寺的冕服女子。
此人媚骨天成，一颦一笑，自带邪魅。
正与邪，佛与媚，在一瞬间，出现在了同一间小佛堂里。
抚摸手中的金镯，明空知道，这个跟李娘子、贞娘子从浑部缴获的那一对至宝，不可同日而语。
可即将踏出佛门的周明空，还是选择将金镯藏进了怀里。
“大哥，既得天命，当惜此身。原来是这个天命？”
“武曌？好名字。明空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一直防备我了。”
“可惜，你不够狠毒。今后……我一定如你所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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