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华生默了默，转头浮现一个寻常的笑：“自然是丹峰的师弟又精进了。”
沈青青闭眼。
陈华生以为她太累，又要休息了，便打算去屋外守着，临到门口，冷不丁听到屋内沈青青冷冷的声音。
——“骗子。”
是骗子。
哪怕他已经给自己施加了好几个除尘术，仍旧抵挡不了身上伤口源源不断散发出的血腥味。
重剑擦过干净的帕子，陈华生就坐在屋外，应和着蓝天白云，守着屋里的人儿，一遍遍擦拭着锋寒无比的剑锋。
屋内的沈青青睁开双眼，发愣地盯着头顶的帐顶，脑海里，系统的声音不断盘旋，催促着她快起来，快行动。
[宿主，最后一次尝试失败，您必须做出抉择了。]
[现在赶赴天外域，或能趁两界大战，渔翁得利，顺利飞升。]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请宿主务必考虑清楚。]
考虑清楚，顺利飞升……
是啊，她还有好多事要做，她的积分快要不够了，她现在必须赶赴天外域，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这个小世界就要覆灭了，她不能跟着一起死的。
她得活着，长长久久活着，活得比任何人都痛快！
可是……她忽然觉得好累，为什么她想要活下去，要这么地累，翻过一座山，还有一座山，山没有尽头，她的苦难好像也没有尽头。
被子一下拉过头顶，沈青青把自己的头死死埋在里面，恨不得窒息的黑暗能永久地将自己淹没。
不用清醒，也不用再去想未来。
禤翎是真的，想杀了她，哪怕灵丹妙药，治疗阵法用了一堆，她的伤也是过了大半月才好了七成，断臂重接，疼痛非常，却也在陈华生的精心照顾下慢慢好了起来。
这日陈华生照例将她抱起来，放到自制的轮椅上，推她出去晒太阳。
沈青青感受着身上的温暖，忽然就想起了她才穿到这个修真小世界不久的事情。那个时候人生地不熟，连语言都不通，几乎快要被族里冷漠的亲友长辈饿死了，她强撑着一口气爬出狗洞，昏昏沉沉间看到一抹粉白的裙裾飘落在她的面前，像是霜雪堆起来的柔软花瓣。
她顺着温和的光抬起头，便有神明为她垂首，怜悯的眸光闪着最细碎的霜花落在她的瞳孔里。
那么美，那么干净，那么遥不可及。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大师姐。
那也是她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卑贱不堪，满身泥泞，让她羞愧到觉得自己根本不该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时候的天，似乎也是这样，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微风正好。
“吃红灵浆果吗？”陈华生递了一颗灵果给她。
沈青青眨眨眼，就着他伸过来的手低头咬了一口，卷起的舌尖不经意扫过了他的指尖。
陈华生的手掌颤了颤，慌忙把灵果往她怀里一塞，火热着脸缩回手，想要逃开，又不想走，踟蹰地停在原地，讷讷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青青也没想到会有这个意外，脸颊也有点红，她抬眸瞟了一眼陈华生，又赶紧装作若无其事偏过了头。
两人之间竟然尴尬得静默下来。
最后还是陈华生开了口：“你，你手臂还疼吗？不然我再去给你……”
沈青青探身，大胆地抓住了他要离开的手。
“陈师兄……”
陈华生屏住呼吸，转头看她。
微风吹拂过沈青青额前的碎发，她的眼眸明亮如春，仿佛有百花自她眸中绽开，纯粹又美好。
“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陈华生一怔，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沈青青已经抓住他的手臂，慢慢站了起来，然后一点一点靠近，薄而红透的唇印上了他的眼睛。
陈华生瞳孔震颤，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
沈青青也没有给他机会说话，她径直环上他的脖颈，自下而上，吻上了他的唇。
秋霜雨打润泽堤，疏雨横斜暖东泣。
红霞昭昭心遥遥，神女有意无情戏。
一晌贪欢一场情，一夜春光一缘修。
风停雨歇，晨曦微光。
陈华生抱住怀里娇滴滴的人儿，伏在她耳畔，用恳求的语气对她说：“青青，别走了好吗？我们就住在这儿，远离所有的是是非非，有我陪着你……”
粉白藕臂伸出被衾，勾住他的后脖颈，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下巴上，又痒又暖，如同暗夜里最迷人的妖精。
“华生哥哥，我冷……
“抱紧我……”
春花坠地，满室柔肠。
很久很久之后，一切归于平静，沈青青披纱起身，她俯身抚了抚陈华生额前的发丝，眼神留恋地停在他的眉眼上。
“……我不欠你的了……”
[宿主，该走了。]
光芒骤然黯淡，沈青青挥手，坠着金丝银光的衣裙瞬间裹了她满身。
“你没有伤害他，对吧？”
[只是沉睡，三个时辰后，他就会醒了。]
沈青青点头，她从床榻上下来，准备离开，可是走到门口，她又忽生不忍，想要回头。
[宿主，你真的确定要为了他，放弃一切吗？]
沈青青沉默着，关上了屋门。
有些事，就像是镜花水月，终究不是她可以得到的。
而有些事，就如同道路上的荆棘，哪怕千疮百孔，也不得不继续走下去。
“青，青……”
——
再次踏上这片焦土，目之所及，全都是大战之后湮灭的废墟。地面上干涸的水床像是被烈日灼干，崩碎的山峰一座又一座，倒塌在天边远郊，宛如尘封的暗影，无声无息笼罩在整个天地间。
空间撕裂的划痕遍布这片土地上，仰头望去，猩红的太阳和月亮同时悬挂在天境两端，扭曲的视野里，白骨满地，煞气冲天。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寸山石，都被鲜血浸染，数不清还有多少亡魂深埋此处，数不清还有多少血泪染就疮痍。
昏暗红光的天地里，唯有一处半悬于天空的巨大金色法阵在缓缓流转着。阵法的光芒纯净而温暖，阵法中，古老繁复的符文经岁月洗礼，依旧散发着神秘而禁忌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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