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同志,听起来挺会说话。不过,你这种想法,本质还是在为旧风俗、旧习惯张目!只不过披上了一件‘新面貌’的外衣!”
年轻人往前走了几步,仰头衡量了下江夏与他的身高差,莫名觉得气势矮了一截,默默又退了回去。
或许是被身高压制憋了气,他语速飞快地补道:
“我们现在要大力提倡的是科学,是现代化!是把精力投入到社会主义建设中去!而不是变着法儿去搞这些旧时代的玩意儿,分散群众的注意力!
花灯?
不过是海灯的变种!
劳民伤财,有什么实际意义?
能多炼一吨钢,还是多打一担粮?”
好家伙,我就说好家伙!
这言辞够锋利的,还带着带着六十年代激进青年特有的,将一切事物都与宏大叙事和生产力直接挂钩的思维特点。
很有种“破旧立新”的急切感。
他光顾着抒发观点,压根没发现身后两个护卫见他退回来,全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其中一个还对着大老王点点头,展露了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
大老王才不惯着他们,那柄硕大的左轮已经拎在了手上,还对着那两人快速的展示了下。
也不说收枪入套,就那么隐藏在了衣摆里。
不知道大老王已经和对面进行了一轮交锋的江夏,迎着那个年轻人的目光平静的说道:
“这位同志,我不同意你的看法。首先,群众的文化生活不是‘分散注意力’,健康丰富的文化生活,能振奋精神,增强凝聚力,这本身就对建设有积极作用。难道群众辛苦工作之余,就不该有个能让他们感到愉悦、感到美的休闲活动吗?”
“其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聆听的群众:
“你说这是‘旧玩意儿’。我问你,端午节吃粽子,是不是旧习俗?
可我们今天也吃了!
纪念屈原的爱国精神,这精神旧吗?
过春节,是不是旧历法?可我们照样庆贺,庆贺的是团圆、是迎新,这情感旧吗?
传统里的东西,有糟粕自然要剔除,但也有很多承载了民族情感、生活智慧和审美追求的好东西。
就像这‘灯’,从古至今,人们用它照明、祈福、庆祝,寄托的是对光明、温暖、美好生活的向往。这种向往,是封建的,还是属于所有劳动人民的?”
“我们现在搞社会主义建设,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让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更好、更光明、更温暖、更有盼头吗?这和千百年来人们对着灯火许下的愿望,在精神深处难道没有相通之处?”
江夏的声音不高,却句句掷地有声,带着一种超越具体形式的穿透力:
“形式可以革新,内容可以赋予新意,但连接着千家万户对美好生活的那点念想和人情味儿,恐怕不是一句‘封建迷信’就能轻易否定掉的。
把大家自发的热情,引导到更健康、更丰富、也能展现咱达利安新风貌的活动中来,不是比简单地禁止或贬低更好吗?”
“好!说得好!”
一番话,既接了地气,又合了时宜,还暗合了“批判继承”的辩证道理,听得两个中年干部频频点头,周围群众更是觉得这小伙子说到了心坎里。
是啊,谁不喜欢热闹好看?谁不盼着日子有光亮、有盼头?
那小青年被江夏驳得一时语塞,本就白净的脸庞,越加的白净……
他心里嘀咕:这个家伙可比我爹能说哈!
什么要最紧最紧最紧,什么要最活最活最活……
三叠最的排比都听腻了,猛然间听到这种有论点有论据的说法,还真让这年轻人感到新奇。
不过新奇归新奇,这不是丢了份了嘛!
这还了得?
不知道我就叫老虎嘛?你还想再这老虎滩让我丢脸?
“哦?听这位同志的话,是对这些旧风俗……很有感情?”
年轻人嘴角扯出一丝讥诮的弧度,强装镇定道:“我们要建设的是社会主义新文化,就要坚决同一切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决裂。在公共场所大规模搞灯会,本质上是给封建残余提供舞台,模糊阶级界限,麻痹群众的革命斗志!
美好的生活靠斗争得来,不是靠向虚无缥缈的海神龙王祈求!”
逗你大爷!
江夏听着这年轻人满嘴的斗争,脑海里自然而然的浮现出那段风雨飘摇的日子。
迎着年轻人越来越冷的视线,江夏也冷了起来:“你说靠斗争,没错。可斗争是为了什么?归根结底,不也是为了让千家万户的日子过得更好、更安心、更有盼头吗?把敌人搞得多多的,朋友搞得少少的,这恐怕不是我们做工作的初衷吧?”
江夏的话没有引经据典,却更贴近普通人的感受和实际工作逻辑,带着一种后世常见的务实与包容视角。
周围一些尚未离开的市民也隐约听着,不禁连连叫好,气氛愈发偏向江夏。
凸(艹皿艹 )!
这家伙是谁?
年轻人没想到,在这大连的海边,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言辞平实却难以对付的角色。
就算在大学里,凭借着自己从父亲报告里总结出来的三板斧,早就狂砍一大片了,就连那些老教授都招架不住!
哼!
年轻人这下真有些恼羞成怒了。他本是随父亲来此参加会议,想借这“破旧俗”的由头展现锋芒,博取声望,一如他在大学里所做的那样。
没想到刚开口,就被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用一套近乎自洽的绵密逻辑压得死死的。
家学渊源让他尚存一丝城府,没有当场失态,但那点教养已快压不住怒意。
他深吸一口气,刻意抬高声调,亮出底牌:“看来这位同志很有一套自己的理论嘛!我是北京大学物理系的林文轩,这次是跟随工作组到大连进行社会调研。不知道同志你是哪个单位的?做什么工作的?”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我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掰扯?
江夏摆摆手,语气平淡:“我就是个在船厂拧螺丝的普通工人。怎么,林同志是觉得,工人群众的想法就不值一提,只有大学生才有资格谈论这些?”
这话精准戳中要害,瞬间将林文轩架在了 “看不起工人群众” 的尴尬位置。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在这个年代,“轻视劳动人民” 可是顶大帽子,他再激进也不敢公然认领。
“我可没这么说!” 林文轩急忙辩解,眼神却有些闪躲,“我只是想了解下你的身份,毕竟……”
“毕竟我只是个拧螺丝的,不配跟北大高材生说话?” 江夏不依不饶,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
物理系?我给你个希格斯机制在杨-米尔斯规范场理论中如何赋予基本粒子质量的问题,你解得开嘛?
林文轩有些语塞,身后的两个护卫都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但,输人不能输阵!
“工人?哪个厂的?我倒想知道,是哪个单位培养了这么能言善辩的工人同志。”
江夏懒得纠缠,随手朝远处灯火密集的厂区方向一指:“喏,就那边。”
夜色中,林文轩顺着江夏所指望去,隐约看到的却是达利安海军培训基地和附近港区的轮廓。
他先入为主,自以为明了,嘴角立刻浮现出一丝混合着恍然与轻蔑的冷笑:
“呵……海军的。怪不得……”
胡永昌和刘德才见气氛愈发不对,连忙上前打圆场:“好了好了,都是同志,探讨问题嘛,方式可以不同,目标都是为了把工作做好……时间不早了,活动也散了,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江夏本来也没打算继续这场无谓的争论。他深知,改变一个人脑子里根深蒂固的观念,是最费力不讨好的事。
有这闲工夫,不如回去多琢磨一下“早潮”级那些图纸。
是的,呆毛崽又想偷懒了。
早潮级潜艇的图纸,等那大黄二代和光笔一到,正好可以请刘华擎研究所的研究员们帮忙,把这些图纸资料整理成电子版。
说辞都是现成的:“通过实际图纸录入和整理项目,快速掌握新型计算机及光笔输入设备的使用方法,完成从纸质到数字化的技术跨越。”
至于图纸来源嘛,别问,问就把小刘秘书招呼过来让你们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想到这里,江夏几乎要为自己这“贴心”的安排喝彩:哦也,这才叫‘产学研’结合!
看来还是当讲师好啊,动一动嘴,麻烦事就再也不是麻烦了……
诶?
要不要去大学挂个职,多忽悠一些人出来用?
这算不算苟在大学当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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